这名字着实不像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我初见她时,曾暗叹过她的容貌,很好看,灵气直从眼睛里透出来。
于是,我琢磨着,待她醒来,应换个能衬得上她的名。
我将她安置在月亮房,这是我为自己的院子取的名,那时的我刚搬过来,浑浑噩噩过了半个月,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不该如此。
我应当做一个乐观的陈阿香。
于是我将院中的三座小屋取名为月亮,星星和太阳,亦是我心中向往的光亮。
很快,半个月过去,其中她只醒过一次,那是一个夜晚,我又一次失眠,便想来她旁边坐着自言自语一会。
也不知是哪里养成的习惯,大概是我挤压在心里的愁绪终于叫嚣着要涌出,而昏睡中的她,便是我最好的听众。
却不想,我刚燃上烛,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先一声呢喃,似乎是喊了一声娘,吓得我差点烧到自己的手指。
于是我向她迈了两步,试探着问道:“你醒了?”
室内回归静默,我看不见她的动静,等了一会,仍是没有回应,只好喃喃“没有醒吗?”
说着,我放松些身子,再往她那边靠近,直到脚踩到地上铺的草席才停下。
就在我快要开口诉说自己的心事时,她似乎是动了一下,紧接着是从嘴唇溢出来的痛苦,听得我一阵酸楚。
于是我一愣过后,问她疼吗。
再等了片刻,她说:“疼。”
我又想起了当初她被包子铺老板娘用擀面杖追着打的景象,也不知那次她疼吗。
我心疼于她的遭遇,便往出声的位置俯身下去,想安抚一下她的疼痛。
女孩冰凉的脸颊被我的掌心贴上,我甚至能感觉到她发肿的额骨一跳一跳,随着我的心跳一起,起起伏伏。
后半夜,我侧坐在她身旁,心里期待着她再说句什么,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死一般的寂静,若不是我抚着她脖颈的手能感受到气息尚在,我怕是要以为方才的嘤咛是回光返照了。
我也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是如何想的,或许就如当初我在荷包与她之间,循着本心选了她一般的没头没脑。
现在的我,也没头没脑地想把心朝她贴近。
我思忱了许久,最后将这种想法归结于,偌大的陈府之中,只有她与我的经历一样悲惨。
我们是同等的悲哀,也合该一同为生路博命。
她再次醒来,是半个月后,我照例去给她送饭时,听得她喊我“啊,啊。”
我有些奇怪,难不成伤到了脑子,还是伤到了声带,怎么张嘴就啊。
但我分明记得她上次醒来,回答我的是一个字正腔圆的“疼”。
于是我下了结论,大概是嘶哑了嗓子。
紧接着,我听见了她不安分地动着手脚,惹得铺的草料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我赶忙扶着墙快速迈了两步,蹲身去按住她,要她莫动,伤还没好。
她“啊”一声,应该是想回应我。
我却被这声害的心里发笑,想着这样子还真有些像府中人说的傻子,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的眼眸便出现在我明明还空洞着的视线之中。
还是那样的湿漉漉,似乎是在嗔怪我不该如此想她。
我被骇一跳,赶忙收回思绪,有些慌乱地向她道出我的名,还没意识到,偏话跟话地问了出来:“你叫什么?”
她叫狗丫,我知道,就是不好听了些。
意料之中的,她没有回答我,屋内安安静静。
我不知她是因着说不出话,还是自觉名字难听,心中自己跟自己赌了气,便垂下眼睫往她的方向看去。
我说:“没关系,以后你跟了我,我可以给你换个名字。”
仅半刻,她又是一声“啊”,听着应是笑了,我便不由自主地也跟着有些欢喜。
自她醒后,我便日日去给她送饭,她的身子应也是一日日好起来,因为我每次收走的餐食,剩的越来越少,到后头,是空空的碗。
翠娥拿去洗的时候,还曾打趣道:“吃得如此干净,都不用洗了。”
但她还是将其涮得更加光亮,与我的碗摞在一起。
“小姐,咱们自己都不够吃。”
翠娥后头会向我抱怨,我便摸着桌上仅有的两碟子素菜,将其中一份推到她的方向,安抚道:“这个给你,我胃小,吃得不多的。”
接着将另一碟子也推过去,“这个给她送去,我瞧着这两日她似乎是不够吃,半大的孩子还在长身体。”
翠娥知道我口中的“她”是谁。
“小姐……”她的声音有些迟疑,喊完我就没了后话。
我知她只是客气一下,便就着静默的气氛,垂首喝了口米汤,笑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