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中再没有半点清醒,只剩下眼前摇晃的浮游之物。意识逐渐昏沉,可易君笙还在不甘心地咳着,企图憋住一口气。
嗓子好疼,身体好重,这淹没自己的水却好轻。
眼前似乎闪过了很多东西,忽明忽暗,看不清真切。像是,三清堂中绿荫和蝉鸣晃过窗格的朦胧形影。
晃悠摇晃到最后,是师君背光而立,一字一句说给自己听的诫语。
“师君,剑道不孤!”
“不,剑道本孤。”
“持剑者,唯有自侍!”
……为何回想起这些话来,是师君觉得自己松懈了么?
“记得的,师君……君笙,从未有一日敢忘记。”
她只是,一直会想起一个身影,一个一次又一次拉起自己的身影。
在意识快被冷水吞噬殆尽前,易君笙恍惚地想道,她……应该已经上去了吧。
闭上眼睛的一瞬间,易君笙却感觉到有人突然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将她扯了上去。然后,在慌乱中,又有什么贴上了自己。奋力睁开眼睛,她却也只看到水波在晃,眼前的人也在晃。
有人捧住了自己的脸,因为水中看不清,力道有些笨拙,可是下一瞬,碰到自己的好像就不只是手了。
微弱的鼻息间,她感觉到那即将侵吞自己的铁锈味却突然被阻隔,灌进鼻腔里的咸涩也突然安分了下来。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分辨出来,那覆上自己的,比水温热不了多少的,是不属于自己的嘴唇。
过了几下,一股气从渡了进来。那股气断断续续的,并不强硬,显然对方也是强弩之末了。
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可是易君笙却分明觉得,她看到了这人的眼睛。
明净而不含算计,锐利却又心软得不行,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她恍惚地想着。
碰到日光的那一刻,易君笙盯着她拼命扬起的脖颈,那么蓬勃,那么纤细,叫自己根本挪不开眼睛。
原来,是渴求啊。
是自己从未感觉到过的,希望被这个人用所有情绪一直注视着自己的渴求。
直到上岸的那一刻,秋望舒才猛地换了一口气,松开了易君笙的脸。
易君笙趴在秋望舒肩膀上,后背弓起,还在喘个不停。方才上岸的动作好像耗尽了她最后一丝体力,所以她只能微微颤着,靠着秋望舒的支撑平息着紊乱的气息。
“我一直在……发抖?”不对,是秋望舒也因为失温在发抖,虚虚的抬了抬手,易君笙费劲地圈住了秋望舒的手臂。
只有易君笙自己清楚,除了几乎溺毙的恐惧之外,她起伏不定的胸口里还装了别的,更令她惧怕的情绪。
听清了自己的无处遁形的心跳声,易君笙垂下了眼睛,无声自嘲道,完了,你完了。
两人都是同样的处境,湿透的衣服和不留情的冷风一起带走了两人的温度,秋望舒止不住地发起抖来。在水中渡气是无奈之举,她并没有觉得多难为情,只是……上了岸后两人还贴得这么紧密,却莫名叫她手足无措了起来。
不敢看易君笙,只是默默地将她从自己肩上推起来,颤声说道:“先,换,换衣服。”
听清了她的声音,易君笙仿佛也才回过神来。她轻喘了一口气,随即动了动手将自己撑起来。不知道是还没完全回过神来,还是介意方才水中之事,秋望舒只觉得易君笙的动作格外得紧绷。
可能是冷水将身上的温度带走了大半,所以当易君笙的鼻尖擦过秋望舒的颈侧时,她只觉得那呼吸格外得温热。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自背后泛起,秋望舒惊颤了一下,下意识地撑着手就要往后退去。
结果这一动,就带着原本就没拄稳的人和自己一同朝后摔去。
易君笙想拉住她,而她只想往后逃,于是两人就这样,以一个暧昧古怪的姿势,摔到了一起。
这下好了,易君笙不敢乱动,秋望舒也没有能再退的地方了。两人的呼吸近乎交缠,秋望舒瞪大了眼睛,直接僵成了一个木槌。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秋望舒却敏锐地听到了背后一股拧出来的水砸到地上的声音。
迅速和易君笙分开,秋望舒回过头去,她惊讶地发现,与她们走失许久的三人,不知何时也跟她们一起冲上了岸,此时正呆若木鸡地站在两人身后,手上拧着衣摆,大张着嘴,却一声都不敢吭。
刚才发出声音的是林恣慕,她实在是忍不了穿着这一身不知沾上了多少落叶和水中腐物的衣服,从上岸那一刻就开始不停地扭着,拍打着。好不容易用内力把上衣烘干了,她又弯下腰去把裙摆的边角也拧出最后一股水来,那力道之狠,大有一找到替换衣物就将这套衣服除之而后快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