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放歌一直没有开口。
忽然,那对天鹅像是感应到了身后的目光,交颈回头看向亭子。
看向池水中央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眨了下眼睛。
忽然,嵇恩也回过头,
“来了啊。”她的声音有点干,那语气,散发出让人无比寂寞的气息。
关笑颜看上去给人冷然的感觉,但她的冷然在特定的人身旁是能够卸下的;
嵇恩也给人冷然的印象,那冷然像是她的一部分,是天生的,仿佛亿万年不化的坚冰般彻冷,让人不禁怀疑,她连心脏都是冰冷的。
“一个人看天鹅,怪寂寞。”黎放歌淡然一笑。
嵇恩加虽然冷,但直觉告诉她,这一刻她没有敌意,至少是对她。
所以,她接下了她与她充满距离感的气质完全相反的初次相见的第一句话,带着不易察觉的友好。
“要是不寂寞,又有什么能让你寂寞?”
“这样么。”黎放歌跨进亭子里。
亭子的地面算不上干净,散落着几片白色的羽毛。
一小片绒毛粘在嵇恩加黑色的熨贴的裤管上,特别醒目。
“第二十四星的国都在南半球,那儿现在是夏天。”
嵇恩加收回目光,又看向池中央的那对洁白天鹅,
亭子里的世纪会面并没能引起正在交颈缠绵的它们的兴趣。
“你喜欢夏天?”
“嗯。”
黎放歌站到嵇恩加右边,与她间隔大约一臂的距离。
那对天鹅的头轻轻地贴到一起,瞬息又害羞地分开。
“我也喜欢夏天。”黎放歌说,“我出生在夏天的末尾。”
无关紧要的话压住了内心的忐忑,
她无法想象,如果这个S+Omega释放她的信息素,她会不会当场暴走失态?
虽然星际信息素公约明文规定:故意释放信息素引起混乱将按妨害公共安全罪的相关法规治罪,但二十四星此行在第十星高层间已经是司马昭之心,律法和公约在野心霸权面前常常形同虚设。
所以这时候嵇恩加这样对她,黎放歌不会觉得意外。
“黎上校知道我为什么——”嵇恩加侧首,
黎放歌立即感应到她目光中的冷意,
她也侧首回视对方,嵇恩加双眼仿佛覆着蓝冰。
“坚持见你吗?”
嵇恩加这样没有重点、没有所以的话令黎放歌越加迷惑。“因为寂寞吧。”
嵇恩加露出笑。她的笑像初冬的第一朵雪花,转瞬即逝。
“不觉得这么说很可笑吗?”
“嵇上校觉得寂寞可笑吗?”
黎放歌看不出嵇恩加多有野心,
这一刻的她像开在冰天雪地里的孤独奇葩,身边没有任何同类。
Alpha的信息素对Omega的信息素可以向下兼容,但Omega的信息素却只能够接受同级或更高级Alpha的信息素,可以说,嵇恩加遍寻整个天狼星系都找不到信息素层面上的契合伴侣。
她沉默了。
黎放歌一点都不意外。
寂寞的人如果不是极端分子,内心大多是柔软的。
黎放歌想象不出来,利用自己的信息素作为向外扩张的武器会和眼前这个寂寞的女人有所关联。
“我想知道黎上校这么说的理由。”
“一个人想单独见另一个人,我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哈……”嵇恩加又笑,笑容依然十分短暂,“本以为见到黎上校,寂寞会缓解,没想到——”
黎放歌知道嵇恩加的意思。“人不能让寂寞缓解,人的真情才可以。”
“黎上校能把真情给我吗?”
“抱歉,不能。”
嵇恩加的目光落到黎放歌右手的大鱼际肌,
黎放歌倏地将手藏到背后。
“是齿印。”
“嗯,”黎放歌旋即又释然了,她把手伸出,伸到嵇恩加眼前,“关笑语咬的。”
明明是陌生的、见面应该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她们却像相识已久的朋友那样交谈。
“为什么?”
“思念。”黎放歌说。
现在她明白了,她来见嵇恩加,关笑语的心理当比这个齿印所带来的疼痛疼更多。
“你们第十星的人真有意思。”
“是么。”
“黎上校,到第二十四星开一场演唱会。”
“什么?”
嵇恩加神情中有一种理所当然的笃定,笃定黎放歌会在音乐的道路上乘风破浪、勇往直前,笃定她未来必然会在歌唱中会大放异彩——
黎放歌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基于她另一世的经验,也基于天狼星系人们对她的喜欢,但嵇恩加的笃定还是让她不爽。
因为她知道,这是一场交易。
以第十星和第二十四星的和平作为筹码的交易。
而胜利的天秤几乎没有悬念地向嵇恩加那一边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