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金椅,他有些怊怅。
心里那挥不去的凄惘滋味如同积在头顶的黑云滚滚,如何也挥不去戳不破。
他在怀念什么呢?
怀念那个死了的秦葶吗?
“不过就是个孤女罢了。”他喃声道。
“这回,从前的事情便都算了结了。”他心想着。
他本应该就是如此的,不必在意担忧任何一个人。
他当初不过就是可怜秦葶罢了,如今是她自己福薄命短,怪不得旁人......
想到此处,他觉着自己本应开怀,奈何心境却越发沉重,心口似被人生生掐住命门,多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试图强将这种不明快的感觉深压下去,何呈奕自金椅上站起身来,扶着桌案朝殿下行去。
他需要出去透透气,一连不眠不休的忙了几日,他应是太累了。
大步出了殿门,一股春夜的微凉之风扑在他的面前,妄想吹散他心口的那朵沉积,何呈奕愣站殿门外,大喘了几口气,那种感觉却没有半分减缓。
最后何呈奕自己也不知是如何回的寝殿之中,入了内室,灯芯如豆,给整个内室添加了一层晕色。
从前每每自华宵殿忙完政事归来,秦葶都杵在这里,冬日里便拿着铜钩蹲在那里百无聊赖拔弄碳盆里的松碳。
先前忙碌整日,在入门第一眼若得以见她,身上的疲意就可消散大半。
眼下再瞧空空如也的房内,连秦葶的影子也不见。
“齐林。”他失了魂一般坐在榻前。
齐林入门,“陛下有何吩咐?”
“朕之前让你收好的那只箱子呢?拿过来。”他道。
只肖一说齐林便知是哪个,俄顷,齐林自柜中取了一只扁长的箱子亲奉到何呈奕的面前。
“放在这,出去吧。”他指了床榻说道。
箱子被轻声放于榻上,未上锁。
外面门声响动许久,何呈奕才只手摸上那箱子锁环。
将其打开,若大的箱子里面仅存放了一件乌蓝色短衫,这箱子是檀木所制,里面却任由他意放着这般粗陋之物。
这件短衫是当年秦葶省吃俭用给他扯了布亲手制的,后来也是她亲手弃留在行宫里的。
许是从她放弃这件短衫的那日起,便意味着,她也将他抛弃了。
无论是阿剩,还是何呈奕。
她都不要了。
将那衣衫自箱中取出,殿平于榻上,与榻褥相比,那料子显的尤其粗糙黯淡,半分上不得台面。
可曾几何时,那却是秦葶的全部......
何呈奕修长的指节轻轻抚过那件衣衫,随着脑海中回想那日秦葶在她眼前跌落深黑的水面当中的场面,心便开始跟着颤,继而牵连到指尖儿也跟着颤。
他于情感方面素来便十分迟钝,又好似经了这么多天才后知后觉,也正是此刻,秦葶彻底没了音讯他才意识到,秦葶这回是真的死了。
那个曾毫不嫌他,满心满眼待他好的那个傻姑娘真的死了。
只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
掌心停按在袖口上,何呈奕半张着嘴喘了两口气,眼尾泛起了泪红之色。
显见着他将头埋的很低,自背面看,他两侧肩骨骨突起,似一条匍匐的恶龙。
再细瞧,背影略带颤意。
有隐声呜咽传来。
“秦葶,你好大的胆子.......”
“朕不许你死.........”
“回来.....”
房里仍只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声响。
窗明几净,帘胧的月光透过细窗穿到屋里,刚好打在他单薄孤寂的背上。
......
鸡鸣叫第三声的时候,秦葶自炕上睁开眼。
春日来,天亮早。
随之外头传来鸡鸭吵乱之声,倒一时让睡的恍惚的秦葶还以为回了从前的村落。
每日天一亮便能听到相似的声音。
不过那时家禽的声音都是来自隔壁,她家中家徒四壁连只打鸣的鸡也没有。
穿好衣裳下地,随意洗了ᴶˢᴳᴮᴮ把脸,盘了个简单明快的发型便出了门去。
这几日身子养的差不多了,白日便帮着他们家做些活计。
生火做饭不在话下,秦葶从前在乡间做了许久。
桂娘系上围裙远远就瞧见厨房这边有炊烟升腾,一入了门,果真见着秦葶在此。
“怎么起的这么早啊!”桂娘说道。
秦葶一边拉着风匣子一边笑道:“这几日天天在炕上睡着,没那么多觉了。”
桂娘一边端起盆来淘米,瞧着她熟练的一边往灶里扔柴,一边将风匣子控的极好也不呛人,便笑道:“本以为你是个商户家的千金小姐,想不到也会生火啊?”
“不是什么商户家的小姐,普通人家的女儿罢了。”秦葶笑笑,虽在宫里过了这么些日子,好在生火的手艺还没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