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进入到这个黑暗的小空间以后, 她头上不断在摇晃时发出金玉敲击的碎响,用手去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是满头珠翠。
她随手拔下一根钗子去撬墙壁,但根本没有办法做到,只能作罢,重新恢复了调整气息的状态。
但她安静地呆了一会儿,很快发现不对。
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声和偶尔被晃到撞去墙壁上“咚”地一响以外,她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
外界的声音似乎都被隔绝殆尽,连花轿摇晃时可能会发出的吱呀声都没有。
这里静得可怕。
她被这种极具压迫感的氛围弄得眩晕不已,胃因为极度紧张而不断收缩。
很想吐,却知道这地方不是个能吐的地方,她只有死死忍住。
终于,她感觉到这个大木箱似乎落地了。
这份安静持续了很久,她乍然听到噼里啪啦的民乐敲击声。
那瞬间,她脑子嗡地一下,整个人都陷入了耳鸣的状态,还伴随着耳蜗的疼痛。
她在这种不适中感觉到面前的门帘被人掀开,丝丝缕缕的光投射到她鲜红的长裙,一只苍老的老妪的手伸了进来,不容拒绝地抓住她细嫩的手腕,刷地把她扯了出来!
她不得不顺从着这股力道,踉跄着低头出轿。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有些不能适应,她半眯着眼观察周围,发现来到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古代庭院,周围站着密密麻麻的侍女,有老有少,皆神色肃穆,敛声屏息。
她这轿子按理来说是有轿夫的,但现在轿夫们早已离去。
周围全是女眷,唯一还算熟悉的,也就是和她同样被婆子牵出来的粟薄,还有走了一路的越芃芃和廖新雅。
两人虽然没说什么,额间已经是细汗密布,后背的衣裳也被浸湿了。
越芃芃看她们的眼神里有着羡慕和抱怨,廖新雅则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
姒姝好面对这种仿佛拍古装剧片场般的地方很不适应,那抓着她的婆子乍然皱起老菊花般的大脸,笑着用讨好的语气说:
“大小姐和二小姐总算来了,老夫人等待许久啦,随奴婢来吧。”
不等两个少女说什么,她们就以一种几乎悬空的方式,被周围拥有怪力的丫鬟婆子架着往前走!
虽然说腿长在她们身上,但从前院到厅堂里的整个过程,她们脚尖可能都没怎么着地,就这样被抬进去了。
越芃芃对于进去凑热闹这件事万般不乐意,但她看到廖新雅跟了进去,只能也翻个白眼跟了进去,不爽地站在粟薄身后,充当一个木头桩子。
姒姝好和粟薄像两颗白菜一样被推到挤在一起,两人头顶的珠翠哗啦作响,也不知道是不是靠太近了,头钗不知怎么就纠结在了一起,直接卡住。
丫鬟婆子:“……”
众人手忙脚乱地拥上来给她们解开碎珠乱玉。
姒姝好对未知充满紧张——这次她和明仪阳还要言祈灵离得有些太远了。
似乎是觉察到她的颤抖,旁边的粟薄轻轻地拉住她衣袖下的指尖,轻轻捏捏。
感觉到熟人的安抚,姒姝好终于稍稍镇定下来,神色恢复了正常。
拆开纠缠的钗环之后,两个婆子便将她们摁在蒲团上,让她们结结实实地跪下。
姒姝好很不习惯,挣了一下,就在这时,外间响亮的乐声骤停,所有的仆人纷纷低下头颅,似乎在迎接什么的到来。
她和粟薄都抬起头。
她们面对的十二扇古典美人屏风后,逐渐显露出一个浓重的影。
灯火渲染着它的皮肤,屏风的纱朦胧着它的身形。
被灯火阴影所饲养的事物深不可测,仿佛看不见的巨手在其中翻涌搅弄,未知的压迫感犹如慢性毒药一般,令人窒息。
两个貌美的侍女将沉重的屏风从左边撤下。
面上敷粉的苍白肉团坐在镂刻精致的贵妃椅上,张开自己浑浊且疲惫的双目,抿着血红嘴唇,由自己贴身服侍的女婢给它打扇。
姒姝好很难形容看到这个东西的第一反应。
她当然知道用“东西”来形容人是件很不好的事情,可她很难不这样看待。
因为这个东西,比起人,更像是肉块堆砌的褶皱之山。
行动间露出肥胖且粗短的手,那手没有什么结构,你甚至分不出肩膀和大臂的具体位置。
唯有那满头插着宝石珍珠的稀疏头发能让人认出它大概的头部位置,靠包裹的布料大概能认出它脖子的位置,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