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溯直起身,面上的愕然之色还未褪去。
他看一眼沈林,目光中尽是问询,却没能得到一个回答。
沈停云微微抬首,视线并不在天色上,却道:“天色已晚,要委屈殿下辛劳些,同我们快些赶路,到连州城再好生歇息了。”
洛久瑶点头,道一句“无妨”。
她才要带着沈林离开,又听沈停云咬牙切齿的一声轻唤:“沈林,滚过来,与殿下同乘一车像什么话?”
这话有些熟悉,洛久瑶回首想要阻拦,却见沈林正看着她,朝她摇一摇头。
她咽下本欲出口的话,转朝马车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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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的天格外黑沉,苍穹染墨,黑幕上坠满了星子。
虽是离驻营地最近的城池,连州城却极为祥和安宁,城中住着许多老幼妇孺,是前线将士的亲人。
洛久瑶才下了马车,有人前来安置,带她到一间客居的院落里去。
沈停云的情报活络,想必这会儿功夫,已将燕京近些时日所发生的,与她本前去守陵,又悄声从运送棺椁的队伍中逃出都调查得一清二楚,这才命人隐去了她的身份,将她悄声安置在此地。
在外奔走一整日,洛久瑶有些乏累,才换了身衣裳,院门被叩响了。
她走去开门,便见院外立着两道影。
一个是沈停云,另一个洛久瑶虽从未近距离瞧过,但观其身形,眉眼面相,是沈长弘无异。
与洛久瑶所想不同,战功赫赫名声在外的沈大将军沈长弘生得一副温和的眉目,虽多年戍守边关,身上却并无太重的肃杀之气,甚至比之沈停云更为平和些。
而他如今未着甲胄,通身瞧去,竟与燕京城中的文官也相差不多。
沈长弘垂首弯身,朝洛久瑶行了个揖礼:“臣沈长弘,见过殿下。”
洛久瑶哪里敢受他的礼,匆匆抬手去扶:“沈大将军快请起,同我便不必多礼了。”
“殿下远路至此,是臣有失远迎。”
沈长弘直起身,言语虽温和,却带着淡淡的疏离:“北地苦寒,一时备不出什么体面的地方,还要委屈殿下暂居在此了。”
洛久瑶轻轻摇头:“这里便很好,将军安排妥当思虑周全,是我擅自前来,有劳将军费心。”
沈长弘又道:“殿下千金之躯,若有所需尽可差人告知臣等,小儿沈林擅作主张照顾不周,还请殿下不要见怪。”
他直言提及沈林,洛久瑶也不同他兜圈子,坦然道:“将军来见我,想必已知道了太安一事,此事全然是我的主意,是我不愿去太安,多次请求沈大人,他才不得不带我前来。”
沈长弘面色依旧平和:“殿下袒护小儿,是小儿之幸了。”
他思绪敏锐,言语之间已然将君臣界限挑明,洛久瑶只得轻笑道:“在燕京时沈大人多番助我,是我该多谢沈大人与将军才是。”
“殿下这样说,臣替小儿收下殿下的谢意。”
沈长弘亦温和地笑:“已入秋,连州不比燕京,入夜后寒冷,殿下且多加些衣裳,这些时日舟车劳顿,还请殿下早些歇息。”
院门再次关合,洛久瑶转回屋内翻了件斗篷出来。
如沈长弘所言,北地入夜后寒冷,她披了斗篷,才勉强觉得冷风没继续往骨子里钻。
院门外是巡夜的守卫,列队来往,步履齐整。
洛久瑶走出去,才与队伍打了个照面,便有人提灯走来。
“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洛久瑶点一点头,问:“我想请问,二公子歇在何处?”
守卫想了想,唤来另一人:“诶,你可知二公子眼下在哪儿?”
另一人也想了一下:“二公子?小将军?他不是惯来歇在北间的院子里么?”
眼前守卫却道:“不对,我才打北边儿回来,没见那间院子里亮灯,好像是将军一回来便将人带走了。”
另一人一副恍然模样,一拍脑瓜:“那是将军带他去了祠庙罢,听他们说将军今日见到小将军时面色并不好,脸色铁青铁青的很是吓人,也不知小将军才来,这是犯了什么事儿。姑娘,你若……诶?姑娘?”
长风萦绕,洛久瑶骑在马上,一路朝东北山脚的祠庙奔去。
因前世来过北地,她对这里还算熟悉,记得城东一角喂着马匹,也记得那间用以祭奠万千将士的祠庙立在东北方向的山脚下。
沈长弘会将人带到祠庙,八成是因他擅自带她前来,便搬出了家法来罚他。
沈林是个倔脾性,断然不会同沈长弘提及昨日之事,只是他的脉象因昨日没服药始终未能平稳,就这样跪上一夜,未养好的身子只会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