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春桃冬雪、夏雨秋枫……
余生 ……
他何德何能, 能得太皇太夫如此称赞。
梅盛雪垂眸,又复抬起,似雪的眸子被温柔的月光照耀, 折射出柔和的光 , “是。”
若说之前他心中还有忐忑, 如今却被这句话点醒, 心中安定下来。
他是太皇太夫又如何?男子相恋为禁忌又如何?他不会让太皇太夫知道。若有罪, 也只是他一人的罪。
他此生只求,能长伴他身旁 。
——以知己、以挚友之名。春桃冬雪、夏雨秋枫, 与君共赏。
察觉到自己简短的话语似乎稍显敷衍, 梅盛雪又补充道,“余生必长伴太皇太夫左右 。”
话刚说出口, 他就抿了抿唇,似乎又过于冒昧,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伸手给太皇太夫夹了一块糕点。
玉攸容看着盘中精致的糕点。
余生还长。
世事变幻, 说不得哪一天他就无声无息地死在了死宫内。
承诺是这世间最没用的东西 , 但又是这世间最 真挚的心意。
“好 。”他抬眸, 笑着应道。
梅盛雪垂眸,遮住眼中藏都藏不住的喜悦 , 专注地为玉攸容布菜。
这傻孩子。
玉攸容失笑, 就着梅盛雪眉间的喜悦 ,多食了昨日一倍的饭。
流萤在亭外看着, 忍不住将自己埋进旁边画屏的怀中, “主子今天多吃了好多饭呢 !等圣僧进宫来, 我就把为主子布膳的活交给他 。就是为主子按摩是他,为主子更衣是他, 为主子布膳还是他。好哥哥,我要失宠了。”
画屏失笑,妖艳的面容一笑之下,如同牡丹盛开,端的是天姿国色。他揪了一把流萤的辫子,“圣僧不日就要离京了。”
“还会回来 。”
“他不会进宫的。”画屏摸了摸他的头,对上流萤懵懂的目光,“他和我们不同。”
他眼中是这世间安放不下的傲骨。
他不认命。
……
进食过多,玉攸容携着梅盛雪在园中转了两圈,才重新踏入泰安殿中,就对上了殿中邬暇睁得圆圆的双眼。
“陛下醒了?用膳了没?”玉攸容笑着招呼邬暇到身前。
邬暇小跑着冲过来,埋入玉攸容怀中,感觉自己被好闻的香味笼罩,才红着眼说道,“今晚我陪皇祖父守夜。”
玉攸容看向常念 。
常念双手合十,“陛下仔细数了您抄写的《往生经》页数。”
于是发现自己瞒着他守夜了 ?
人机灵,心也良善,悯亲王虽然胆小了点,但还算会教孩子。
玉攸容蹲下来,将邬暇拢在怀中,轻抚着他的背,声音温和平静,“好 ,暇儿是个好孩子。”
是夜。
看着暗下来的天色,群臣膝盖有点受不住了。但看着殿中陛下和太皇太夫的挺直的背影,苦累的话死活说不出口。
“夜已深,众位先去休息吧。”玉攸容温和威严的声音传来。
说着,已有侍女侍子搀扶着他们站起来。
年龄高的老臣不再推辞,顺势站了起来,只是在要走的时候又看向了还只是个稚子的邬暇。
“陛下……”
“我要给母皇守夜。”邬暇没有再说陪皇祖父之类的话,而是说要给先帝守夜,声音稚嫩而坚定。
殿中的臣子们,不分文武,不分年龄,眼中皆浮现出几分郑重。
想来今夜过去,太皇太夫的慈善和陛下的孝顺便可传遍云州,安定云州这因为屡次换帝而波动浮躁忐忑的人心。
梅盛雪在一旁看着,记起玉攸容出门时,刻意吩咐了不用收拾桌案。
他又记起那日太皇太夫站在禅房门口,看着宫人们将房内的东西洗劫一空,眼神平静,“哀家要你好好看看,尊重是自己争来的,不是施舍来的。”
眼中敬慕愈深。
……
三日眨眼即过。
三日守灵过后,便是登基大典。
清晨,旭日东升。
玉攸容牵着邬暇的手走向天坛。
他身着一袭黑色长袍礼服,长袍上用金丝绣着威严至极的凤凰,两只凤凰在他肩膀处傲然仰头,绚丽至极的凤尾交错自他腰间向下铺满整片衣摆。
他身旁的邬暇,则上玄下纁。玄衣黑中透红,是一天之始,太阳将出未出之时,透过黑暗的云层照出来的微光;纁裳红中透黄,是一天末尾,太阳将落未落之时,云层折射出来的余光。一黑一红,一早一晚,一始一尾,是帝王对天地的敬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