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琛几欲张口,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过了很久很久,他的情绪才略微平静,带着啜泣道:“我,我二姐病了。”
云卿如受雷殛,脑袋轰然炸开。
病了?她年纪轻轻,又是习武之人,怎么会突然病了?
接着又听慕容琛道:“长安街上所有大夫都看过了,皇姐把尚医局的御医都派来了,可是都说治不好。”
一颗心突然沉到了海底,被极强的水压吞噬得喘不过气来。
“二姐不让我告诉你,她说过几日等王姬府竣工了就要娶你,所以一直用药吊着。你……能不能先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云卿握着杯子的手收紧到极致,变得青红交加,陶瓷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内显得尤为清晰,锋利的边缘在他的手上割下一条不浅不深的伤口,血顺着伤口往外渗出,可他却浑然不觉疼痛。
他没有回答慕容琛,一把推开了包间的门,近乎跳跃地下了楼,一路狂奔,冲进了西街的玉石铺中。
他的发髻被风吹得凌乱,袍子也起了皱落了灰,朝露坐在柜台边,看了他一眼,继续盘着两个核桃,气定神闲。
他已经顾不得地上干不干净了,猛地扑上去跪倒在她面前:“师父,你救救阿璟,她……她快要死了。”
朝露的目光中一丝悲悯,旋即又变得冷若冰霜:“这是她的命,我救不了她。”
云卿满心的悲痛化为了怒意,咬着牙关道:“可你为什么要救我?因为我外爷吗?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救不了,而是不想救……”
朝露盘着核桃的手顿了顿,半晌在挥掌间幻化出一抹亮色,一幅星图隐隐浮现,她点了点其中异常微弱的那颗,对着云卿道:“命星寂灭,哪怕是我师尊下凡,也无济于事。”
云卿瘫坐在原地,整个人就如同被抽干了那般,只留空荡荡的一个躯壳。
玉佩异动,化作了通体雪白的八尾狐,难得地收了往日的兴奋的激动,轻手轻脚地迈步到云卿身边,变得巨大,仿佛是一座靠山,支撑着他的即将倒下的身躯。
接下来两章《忆流年》会以女主视角重新打开《长安录》,到时候大家会看到一个和男主视角完全不同的故事,这两章更新后还会有一章《尾声》,正文就完结了。
第105章 忆流年(上)
慕容璟靠在榻边,厚厚的被褥覆盖着她的周身,即使已经麦月初夏,可她仍冷得瑟瑟发抖,体温与生命的流失是不分冬夏的。
她已经病了半个多月了,甚至不能说是病了,这病很奇怪,谁都诊断不出来,但都说没救了。
因为这是魂魄与肉身逐渐分离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她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二十年前,在冰冷的池水中,她也曾经历过。
所以,她知道,她快要死了。
她想起那日,就在她母亲的木屋前,他告诉她那签写的是“容颜永驻,长命百岁”。
她马上意识到了这签是江湖上所说的“祸福签”,一面是祸,一面是福,祸福相依,得失相伴。
福已成真,祸虽迟但到。
果不其然,那祸不过短短十日,便降临了,她连最后的那点侥幸都荡然无存。
门缝被轻轻打开,慕容淑端着药坐到她塌边,不知是不是因为将死之人心性会变,她看着慕容淑,竟鬼使神差地说出了那藏在心底二十年的秘密。
是的,她叫了她二十年的母亲,也骗了她二十年,此时此刻,蓦地感到一阵愧疚。
她原本打算瞒一辈子的,但此刻突然不想瞒了,突然想告诉她了。
也许告诉她了,等她死的时候,她就不会那么舍不得,也可以少经受些丧女之痛了。
“母亲,其实我不是慕容璟,对……对不起……我骗了你。”
慕容淑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停,也许是怕洒了,干脆将碗放到了一边。
昏暗的烛火映照着慕容淑的面庞,她虽已年近半百,却几乎看不到白发,明眸朱唇,仍然美艳,唯有从眼角浅浅的几道细纹中,才能勉强捕捉到岁月的痕迹。
她敛了敛眉笑道:“我……我都知道……你不是我的女儿。”
笑颜中猛然闪现出一汪泪花,盈盈垂落脸颊:“我的女儿,在二十年前就死了……是我把你唤来的……。”
思绪以离弦之箭的速度飞越漫漫时光长河,飞越生与死的边界,飞向鬼门关,飞向奈何桥,飞向端着汤的老人,飞向记忆中的自己。
那年,是庆永二十一年。
她,十二岁。
在她所居府邸的不远处,有一片桃花林。
长安的桃花正常情况下都于杏月盛开,蚕月凋零,花期总是不太长。
而那片桃花林的桃花总是谢得格外迟,一直绽放到皋月伊始,才隐隐有颓败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