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穿着,那领班看出眼前的女子身份非富即贵,一边责罚一边狗腿地道歉:“冲撞了,还请小姐见谅。”
他跪在湿漉漉的青石地板上,背后的疼痛仍未消解,却一声也不敢吭。
半晌后,看到一双莹白如玉的手缓缓牵起了他,抬眸之间,女子眉目如画,朱唇微启,带着几分柔情,又带着几分肃穆。
这张脸虽不是他见过最美的,却有着说不出的诱惑力。云霁日出,夕阳斜斜地洒落在她的肩头,墨色的瞳仁中似有星火燎原,燃出令人心折的威严。
那女子对着领班微微一笑后道:“这伶人本小姐买下了。”
领班看了看他,对着女子有些为难又有些期盼道:“小姐,他是我们这戏唱得最好的,姿色也是数一数二的,若是要买,这价格……”
“只管开价。”
“白银一千两。”领班直接狮子大开口,他原本想着是八百两,故意报高些,哪怕还价,他故作让步,最终也能以他预期的价格成交。
没想到那女子眉头都没皱一下,爽快地应下了:“明日子时,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半晌后,她又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今日的伤请最好的大夫给他治,本小姐可不想明日接人,还得用抬的。”
第二日,那女子来戏坊接他的时候,撑了一把青蓝色的油纸伞,伞落下的阴影使得她的容颜比昨日又清冷的几分。
“你叫什么名字。”马车上,他低着头,与女子相对而坐。
“奴姓楚,名叫宁鸢,宁静的宁,纸鸢的鸢。”常年来的欺压已经使他本能地感到害怕。
那女子用带着熏香的手帕轻轻擦去了落在他鬓角的雨水,温声道:“日后你就跟着本小姐做个侧室,再也不用唱戏受欺负了。”
他咬着唇点了点头,一汪秋波让她生出了几分怜爱。
那年,他十七岁。
烟雨朦胧中,马车缓缓驶到了南宫府。
南宫氏是这临安仅次于萧氏的名门望族,也是名扬当地的书香门第。
两名护卫撑着油纸伞将他和女子接下马,对着女子微微一揖道:“一切都准备好了。”
他看着华丽的府门,心中不禁有了猜测:“南宫小姐……”
那女子转过身来,领着他进屋道:“我不姓南宫,我是长安人,我夫是这南宫族长的侄子,近期来江南办些事,便住在这府上了。还有,以后你也不必称自己为奴了。”
“那妻主是何许人?”刚改了口,他还有些不适应。
“三个月后回京,到时再告诉你。”女子饶有趣味地卖关子道。
说罢她唤来一气质文雅的青年吩咐道:“阿羽,我还有事要处理,你照顾好阿鸢。”
等那女子走后,他想对着眼前的男子叩拜,却被他一把扶住了:“你我同为侧室,不必行礼。”
侧室?那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连堂堂一等氏族南宫氏的嫡系都给她当侧室。
京城……一千两白银眉头也不皱一下……来江南办事……
难道她姓纳兰,那个大周首富的纳兰氏?
三个月时光匆匆而逝,他就住在这南宫府中。
女子白日里常有事忙,偶尔空闲时便会带着他和南宫羽游山玩水。
时间久了,他不再胆小害怕,时常会耍些小脾气,而且女子每次都会非常耐心地哄她。
“等回了京城,我补你一个盛大的婚礼。”他犹记得那日午夜时分,女子对他的承诺。
然而在回京城的前一个晚上,南宫羽突然找到他。
“阿鸢,妻主不止你我两个男人,回了京城,你可否做到与他们和平共处。”南宫羽问道。
“我只要妻主就够了。”颠沛流离的十几年,他早已将她当作了唯一的归宿。
南宫羽看到了少年的眼神里尽是绵绵情意和对未来的无尽向往,对着这张与司徒楠有着五分相似的容颜,心底只能微微一叹。
他若是只将她当作依靠便罢了,可他爱上了她,从这一刻起,便注定了这是一场悲剧。
当车轱辘滚过了高大的城门,他掀开帘子,看着繁华富庶的长安城,面露惊叹之色:“羽哥哥,我们是不是快到家了。”
南宫羽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垂眸间竟是片片苦涩。
他一面欣赏着这长安街的十里繁华,一面幻想着女子承诺他的那场盛大婚礼。
当纳兰府三个字映入视野,他兴奋地抓着女人的胳膊问道:“妻主,我们是不是到家了?”
他本是不识字的,可他专程问了南宫羽“纳兰”二字怎么写,因为他想在入京后,以最快的速度到他们的家,他一直以为她是纳兰氏的小姐。
马车并没有停下,而是行了一段路后,向北加速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