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雾一颗心始终惴惴不安,上了马车, 脑袋里都仍旧浑浑噩噩。
她猜到晏殷多半都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他们曾经那样亲密,又那样熟悉彼此的气息。
连哥哥都会猜到……他会猜到自然也完全不奇怪。
马车一路颠簸驶入皇宫。
待织雾再度抬脚踏入那大殿时, 御案后的天子却屏退了所有人。
这次,殿中便只剩下他二人。
织雾走上前去作势要跪拜他, 却听见男人嗓音低低沉沉地道了一句“不必”。
她动作僵顿住,他口中淡淡令她坐下,她心头压着哥哥的事情,便也只能坐下。
“陛下……”
织雾手边有茶,可她根本没有心思喝茶,只急切抬起乌眸,想要求情,“民女的哥哥……”
晏殷低头望见她攥住袖摆的指尖。
“顾宣清与你并非同支,关系远到你们也许都只是第一次见面。”
“你何故这样关心对方?”
织雾霎时微微沉默。
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针对哥哥……
可她如何会不清楚哥哥昨夜做得有多过分?
甚至,天子的右手也因此被火烧伤……
昨夜那一幕在脑海中重现,织雾都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他会为了一个小小锦囊大张旗鼓地围了玉山侯府。
会扼住她的手臂,用她很难读懂的眼神说他什么都没有了……
甚至会将手伸进火中,任由火焰灼伤皮肉。
种种一切,都让她无法想象他如今的生活,也不敢想象。
“抱歉……”
“我……我只是……”
“顾宣清无事。”
晏殷垂下眼眸,倏然答她,“他救人有功,朕不会追究。”
救人有功,还是玷污妃嫔清誉,全在他一句话之间。
织雾却并没有立马松一口气。
她的指尖攥得几乎泛白,在昨夜开始便想要劝他好好照顾自己……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所以陛下……”
“是什么时候认出了……民女?”
终于,这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被她自己主动提及。
晏殷这时候才一点一点掀起眼睑,正眼打量起她。
她竟会想知道答案吗?
他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她愿意张开口。
他们二人不再挑破更多,却都能做到对话间的心照不宣。
“从你还是顾盼清、还是陈雾的时候……”
那时候,他便已经猜到了几分。
织雾不是没有猜想过他的答案,只是万万没想到他认出她的时间,竟比她想象中还要早。
不是在她回到自己身体里苏醒后认出来的,而是在她还在顾盼清身体里时……他便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晏殷最初不是没有试探过她。
显而易见,阿雾就该是她的本名。
毕竟他明里暗里在她毫无察觉时都试探过那么多次,哪怕偶然间念过陈雾的名字,她也没有太大反应。
唯有“阿雾”这个称呼……
是他在她熟睡时,靠近她耳边唤她,她都会于梦境中软糯着嗓音答应着的。
所以晏殷后来想为她改名的念头愈发强烈,想要暗示她改成她原本的名字。
可他彼时不敢直说,也怕会吓到她。
“如今你和瑾王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么?”
晏殷说出这句话时,不吝于心头呕血。
嗓子里都隐隐有了铁锈味。
织雾呼吸一颤,下意识抬起雾眸看他。
“阿序不是瑾王……”
晏殷打断,“他是,只是……”
“他被我灌下了失忆药。”
他既不希望瑾王会有机会在黄泉与她相见,也不希望瑾王会记得阿雾。
他想独占有她的记忆。
少女在听见“失忆药”几个字时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眸,对这些事再度感到出乎意料。
他该杀了瑾王的……在话本中他也的确会杀了对方。
可眼下他没有……
也是因为她。
他似乎为了她改变了太多太多不该改变的因果,也因为她日日沉浸在一些不必要的憔悴。
织雾在提及到这些后,终于有机会说出自己的心声。
她牵强地避开瑾王的话题,只压抑着心口涌动的复杂情绪,轻声道:“我希望陛下能走出来……”
“希望陛下,不要再记得过往那些事情。”
“也希望陛下……此后都喜乐安康。”
她的希望里,唯独没有希望他可以留在她身边。
晏殷一度也曾想问问她心里可有他……
可答案早在她一次又一次抛弃他时,不是便已经明了了吗?
自取其辱的事情他不是没做过。
他再得不到她的垂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