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漾毫无预兆地大哭起来。萧阈被吓到,手忙脚乱为她抹眼泪,又细细吻她湿润的眼尾,抚摸她的脊背,哄着,“乖乖别哭了,外婆看见你这样要心疼了,我也会心疼……”
她哭得不能自已。
较于物质的匮乏,父母的漠视憎恶,众叛亲离才是梦魇,一直束缚她,迫害她,让她无法勇敢生长,不敢敞开心扉去爱。
她明白的,不付出感情就不会失望,更不会陷入绝望。
久而久之,她以为自己不需要爱,她也确实做到了。
她披襟斩棘,主宰自己的人生。
但人若没有爱,一生将会变得多么孤寂而漫长。
可萧阈出现了,她不断逃避,用尖锐冰冷的言辞伤害他,决绝地离开他,却又忍不住靠近,她一次次试探,他无怨无悔,义无反顾。
黎初漾不知道萧阈究竟爱了她多久,但一定比想象得更久。
她望着他。
风扬起萧阈的额发,五官折角锐利立体,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可以看清血管,唇红润光泽,那是养尊处优、风调雨顺养出来的白与红,是凛冽的皮骨与热烈的浪漫。
这样一位男人,正满眼心疼、款款深情地注视她。
之前那颗抽芽的种子,终于在苍凉贫瘠的心脏长成参天大树。
自觉亏欠万分,她内疚地嗫嚅:“对不起,对不起,这么晚才发现……”
萧阈亲亲黎初漾的脸颊,云淡风轻地说:“多大点事儿,道什么歉,小问题。”
“别哭了。”
他担忧她流这么多泪,等下眼睛会不会疼。
下一刻,他听见她无比郑重地说:“萧阈,我爱你。”
轰鸣声在心中响起,萧阈愣住,随后双掌握住黎初漾的肩膀,呼吸放轻放慢,他安静而沉默地凝视她,生怕惊动。
但急促的心跳,手指崩紧的力道,突起蜿蜒的青筋,是他迫不及待、最深的渴求。
她对他笑,素脸,脸上还有狼狈的泪痕,眼神明亮再无负累。
她说:“萧阈,我爱你,抱歉说得有点晚,但我以后每天说一遍好不好?”
萧阈没说话,头颈慢慢下垂,人像撑不住陡然、巨大的情绪起伏,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捂住眼睛,肩膀细微抖动,眼泪绵延至掌心纹路,鲜红的鸽血刺青,经过她的名字,从指缝溢出来。
黎初漾拉他胳膊,没拉起来,好笑地问:“萧阈,你是不是又哭了?”
“没有。”萧阈哽咽着否认,死不承认,“哥只是等太久,腿站麻了。”
她抚摸他乌黑头发,抚摸那片鸽群,说:“以后不会让你等了。”
萧阈搂住她的腰,嗓音闷闷的,“刚刚风声太大没听见。”
她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地说:“黎初漾爱萧阈,她决定以后每天说一遍。”
他讨价还价,“一遍不够。”
“那两遍。”
“两遍也不够。”
黎初漾温柔地说:“那么,就不限次数吧。”
“这可是你自己保证的,敢骗我,我就……”
“就怎么样?”
萧阈猝然朝前扑,将黎初漾的腰又圈紧了些,她趔趄半步,他痴迷地嗅着向日葵和玉兰花香,眼里笑中带泪,笑得虎牙尖露出来,“不管,我现在就要再听一遍。”
“我爱你。”
“我也爱你。”
“再一遍。”
……
没回到繁华闹市,下午在破旧祖屋休憩。褥被枕头是萧阈从车里拿出的衣服,墙壁掉漆,空气潮湿,昏暗的灯光下,黎初漾披散着头发,摩挲他脖颈起伏的青色血管,他轻轻拨动她耳边的发,顺手解开她胸前被蕾丝包裹的柔软,将耳朵置于心脏处聆听。
萧阈一脸神魂颠倒,声音暗哑缱绻:“我们心跳的节奏是一样的了。”
手指没入他发间,“以前不一样吗?”
“慢一点。”萧阈打开窗户。
午后的阳光格外温暖,无数飞舞的金色粒子缭绕周遭。一阵穿堂风透顶,深入鼻腔,贯彻肺腑,风来得那样急,吹得窗户颤抖,老旧的木板咯吱咯吱响,发出恸哭般哀鸣。
汗滴落脸庞,滑进锁骨小窝,黎初漾抚摸心电图刺青,若有所思地看着下面那串数字,下一秒翻转,双手撑向窗框,瞳孔的向日葵剪影疯狂晃动,涣散成虚朦光影。
什么都忘了,灵魂似乎被萧阈吸附,清醒的最后一秒,听见他说:“乖乖,睁开眼,看看日落。”
掀开发沉的眼皮,黎初漾看到窗外暮色与向日葵团团锦簇,一片熔化的鎏金色,浪漫将她几乎溺毙,不由感叹,“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