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也安无奈蹙眉,没有想过柳英竟会不辞而别。这一别日后恐怕不会再见了。他在京都也失去了一个可以静心的地方,也失去了一个说得上话的人。
程也安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等程也安走了,三娘才急匆匆地往后院走,然后推开了柳英的房间。
柳英坐在窗边看着街道,衣衫凌乱不齐,细白的脖颈还露出几道崭新的伤痕,额头也红了一片。他默默抱着月琴低唱着“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一女子坐在他旁边,看见三娘来了,立马走过来,下意识得压低声音道:“三娘,他真疯了!”
三娘担心地看了一眼柳英,喊了几遍他的名字,柳英都没有回头。
三娘“诶呀”一声,道:“惨了!刚刚庭安郡主还来过问,我一时冲动,骗了郡主。现下必须医好柳英,要不然没办法交代!”
那女子也急得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担心地看向柳英道:“可他怕是……”
那太监都不是东西,为了私欲折磨人,他们极乐坊接待过太监的娼妓都苦不堪言,可她们又能如何?如今宦官权势倾天,她们私底下骂太监不是东西,可明面上却要跪着哄着求着他们,一点也不敢得罪。
自何生走后,柳英就这样了,那心死的样子,怕是真的救不回来了。
三娘呵斥一声:“胡说!你看着他,我去想想办法!”三娘又急匆匆地转身离开。
那女子无奈地叹息一声。
傍晚,魏元景骑马准备去禁军大营,查看他们的晚练。
在西华街边的馄饨摊上,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魏元景下马,将马绳系在一旁的木桩上,在那熟悉的人面前坐了下来。
程也安抬头一看,又面无表情地继续吃馄饨。
“来蹭食?”
魏元景道:“那我就占个便宜。”
思及魏元景用心帮他找人,程也安也没有多话,抬手一挥道:“店家,再来一碗馄饨!”
店家豪爽地应了一声。
魏元景见程也安埋头一口一个馄饨,馄饨汤上飘了一层红油,看着辣但程也安吃得很香。
“没想到你会吃街头的摊食。”
程也安抬眸来了句,“你不需要知道。”
魏元景咋舌无奈,正好魏元景的馄饨来了,桌子上有辣椒碟,魏元景舀了一勺放到馄饨里,搅了搅,碗里飘上一层红油。
程也安看着魏元景吃了口馄饨,说了句“味道不错”。
程也安道:“你能吃辣?”这家馄饨摊的辣椒不是一般的辣,能吃一勺的都算比较厉害的,而京都人大都不太能吃辣。
魏元景微笑道:“在北境练出来的。那里冷,吃辣抵寒。你呢?”
程也安扯了扯嘴角,指了指天道:“今天立冬,要冷了。”说完他又挥手要了碗馄饨,加了满满一勺辣椒。
魏元景看着程也安埋头吃馄饨,总觉得程也安今天的话不是很多,似乎有点情绪不高,总之和往常的他有点不太一样。
魏元景思索着道:“我听吴通说,你是帮极乐坊的柳英找妹妹?如何?”
那日吴通把那老妇人送到极乐坊,就忍不住打听了几句,回来便告诉了魏元景。
见程也安抬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魏元景不禁有些后悔,这是程也安的私事,尽管两人已是盟友,但他这样过问,算不管越界呢?他怕程也安生气。
谁知程也安埋头喝了口汤,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死了,他今日已经带着他妹妹的尸骨走了。”
魏元景一愣,没想到程也安会回答,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局。
魏元景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程也安却又抬了头,靠近了些魏元景,眼睛直直地盯着魏元景道:“魏元景,你信命吗?你经历过那些事情后,有没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放手?或者你有没有恨过命?”
第一次见程也安露出这样认真且炙热的表情,他那一双眼睛离得极近,以至于魏元景把他眼里的迷茫和执着看得明明白白,也被他的目光给看得呼吸一滞,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与悲伤。
魏元景缓了缓,才道:“我不信命,也不恨命,我信我自己。曾经的因果无法改变,但以后的可以。不过,我也有过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在北境,我一个人……”
魏元景没再说下去。
程也安转回头,看着碗里的飘着的红油,像血一样,像残酷的命运一样,谁又没有被命运戏弄过?
程也安苦笑着道:“活着呗,还能如何?有时候活着比死还难。”
魏元景看着程也安落寞的样子,想起那晚他在万松山上的样子,魏元景知道,程也安一定也藏着什么秘密,痛苦的不堪的,才会在不清醒时一心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