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之前沈不逊就听说过这场剧目,作为狗血剧的忠实爱好者,他却一直没有机会看完这部狗血剧鼻祖。尽管这部剧从歌舞剧版到电影已经过了几百年,有了上百个版本,他也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剧院里观看最原始的版本。
惨败的妆面,和渲染阴森气氛的灯光,一瞬间打在两位主角化着浓妆的脸上,将故事里压抑的家庭氛围表达得淋漓尽致。
这种艺术手法沈不逊还未曾见过。
他捏了捏洛骁的指骨,说道:“看不懂。”
洛骁扫视着周围的观众,没有回应。
沈不逊又说:“讲故事。”
他相信洛骁虽不能把完整的故事线讲得十分完美,但一定能把每一处细节给他拆分出来。
洛骁微微低头附在他的耳侧:“晚上回去跟你慢慢讲。”
“慢慢讲?”
沈不逊也提溜着眼珠子看了周围一圈,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现场的音乐太响,就算只为了两人听到也不得不拔高一下音调,这就难免会影响到其他观众。
他清了清嗓子:“讲哪一段?”
“讲……小马场那段。”
小马场那段,也就是男女主情到浓时难以自抑的部分,更是他们在发现家族纠葛之前唯一一次偷尝禁果。
讲这一段,恐怕洛骁别有深意。
沈不逊吊着眼梢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悄咪咪地撤开了手,却又被洛骁抓了回去牢牢地被攥住。
他正在跟洛骁暗暗较劲,舞台上突然轰隆一声,原始的打光设备在全场晃了一下,模拟着雷雨天气。
沈不逊不可避免地被吓得一哆嗦。
洛骁回想起在孤儿院的那晚,将手穿过两人间相隔的扶手,搂住了沈不逊:“假的也会怕?”
沈不逊没回应,刚刚那一下,说是害怕打雷,实际上更是毫无防备地被巨响吓了一跳,至于打雷……
洛骁贴着他耳边的发丝安慰:“怕也没关系,我在这里。”
“……”
耳朵里乐声嘈杂,顶着忽明忽暗的光线,沈不逊低头看着出现在自己腰侧的手,他呢喃道,“我没有怕。”
洛骁却轻飘飘地来了句:“我知道。”
沈不逊盯着他的侧脸欲言又止,突然有了说出真相的勇气:“我不怕打雷,那天晚上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谁料洛骁还是重复着上一句:“我知道。”
他知道那是沈不逊的蓄意,是不带有任何恶意的小心试探,像一只被母亲抛弃的猫崽,在生疏地试探着世界。也跟他后来大多数的试探的一样,虽然算不上十足的真诚,却从未怀有恶意,最多只是想贴近他的想法罢了。
他知道沈不逊向来这么小心翼翼。
只是不曾戳破那笨拙的伪装。
沈不逊僵硬地正视着前方,脑海中一片空白,却又时不时回想起洛骁重复了两次的“我知道”,这种早就被看穿的感觉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让他感到紧张和不安,更多的是放肆在洛骁单独为他留出来的舒适圈里,他任意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洛骁看在眼里却从不干涉,同时还周到地替他屏蔽着舒适圈以外的一切。
让人安心,让人懈怠。
想要就此在舒适圈里沉沦。
沈不逊偷偷地贴上腰侧的手,小拇指轻轻地拨弄着洛骁的手指,像是在做一些不易被察觉的挑逗。
只是这种挑逗还没让洛骁有所反应,他自己的耳尖却先一步红了起来。
感觉到身边的洛骁偏过头看他,沈不逊一动不动地盯着舞台上即将分别的主角,试图理解那份因家族利益而分散的感情。
他失败了。
洛骁的目光过于灼热,让他无法忽视。
像是舞剧里在感情中无法自拔的男主角,痛苦却又执迷不悟地在雨夜中徘徊,将一声声的思念凿进彼此的骨血里。
灯光交错,看向洛骁的瞬间,沈不逊觉得他的眼神跟台上的男主角有些像。
又迷茫,又孤独,如同在风雪夜里等待了很久的旅人,茫然地看着脚下不知去向的路。
[德丽娅——德丽娅——]
[为什么你不愿和我一起逃离这里?]
[为什么你不愿和我一起奔向自由?]
婉转的小提琴回响在剧场之中,和男主角的歌声一起回旋,越来越高亢,越来越急促,混入了尖锐的管弦乐器,让整个曲调变得极端怪异,连最开始沉稳的大提琴音也表现得压抑。
刺耳的声音此起彼伏。
[德丽娅——阻隔我们的,并非是那些条文法律,也不是那些人冠冕堂皇的背叛之语,而是你!我的爱人德丽娅,是你的自私杀死了我!杀死了我们!]
终于,“嘭”得一声,琴弦崩断。
刹那间所有嘈杂的声音消失得干干净净,舞台上的男主角更如同一面破碎的镜子,倒在谢幕的花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