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平宴倏而盯紧她:“阿姐真当我心是盲的?明知你喜欢那人,他既要登门拜访,我怎么可能一点准备没有?”随之冷哼,“他一从席上离去,我便过来了。我对你的承诺做到了,你为什么做不到?”
虽在质问,听起来却没多大恼意,反而委屈更多。
窦姀终于松了一口气——可见,她在竹林与魏攸说的话,他并没听见,还以为只是两个人相见罢了。
窦姀大多数时候,还是乐意跟弟弟好好说的。即便他对自己的心思再不堪、再怪异,可那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
见着他委屈,窦姀的声音也终于软了些:“想见一人,这情意哪是说舍就能舍的?总要一点点断开吧?”
窦平宴闻言沉默,拉上她的手腕,就往玉京园走。
她起先蹙眉,想挣开来着。忽而便想到自己的谋划...这一趟去,没准能借个东风。
到了玉京园,只见园子里黑黝黝一片。
比起大娘子院里阑珊的灯火,笑语环绕的仆婢们,这里倒是冷清很多。窦姀想起弟弟确实更喜欢清静,所以伺候的下人也不多。
窦平宴让她在园子里等待。
他走进屋,没过多久出来时,手里捧着一匣子。
窦姀接过,打开看到时,不禁一愣:有一只翡翠剔透的玉镯,几根攒丝珍珠金簪,一对添香耳坠子,正是上回挑出来的那些...
见她连忙合上,夜色下,窦平宴反而平静认真地说道:“既说了要送我心上小娘子的,那便是送给她。阿姐亲手挑的,也合该看中眼,不会不收吧?”
窦姀一默。
又听他继续说道:“还记得从前,阿姐为我捕流萤,马上也要盛夏了,阿姐可能再为我捕呢?就像从前一样。”
捕流萤?
这的确也算不了什么事。窦姀想起从前两人相伴的时日,既想应下,却又觉得这样很怪,也不该再做......
她再次沉默了。
夜色宁静如水,偶尔能听见几声风吹草动。
他也不吭声,只眼底精光转个不停,像在寻思什么。
末了,竟是戚戚一笑:“我和阿姐注定回不去从前了么?早知如此,那天我便不该气急攻心,把一切都抖落出来......我从前觉得,即便世人都厌我,觉我不伦怪异,可总有那么一个人,她会懂我,即便她不肯接受,却也不会不理我、怪罪于我、恨我......如今想来,我真是自作多情,以后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窦姀听着,心头没来由一酸。想着弟弟小时候没人搭理,也确实过得不如意。
她刚有些动容,正想开口宽慰,登时又把话吞了进去。
宽慰什么?
还能怎么宽慰......?
难道还要像从前一样说,阿姐会一直陪着你吗?
窦姀立马就觉得不对了。
见她不答,窦平宴忽然又开始轻轻拉起她的手,瞅着说:“阿姐,你忘记我身上的伤了么?也是,你怎么会记得呢,连我自个儿都要不记得了,那些针眼都是不留痕的,长大了后,它们也都消失了......可我心却还疼着,唯一在乎我,知晓我秘事之人,也要抛下我,离我远去了...我们既然彼此珍重,为何,不能待在一起一辈子呢......”
窦姀瞧着自己被轻轻拉住的手,想起他的旧伤,曾因玩闹心过重,被大娘子用一根根的针做惩,竟还真有些动容了......即便不是男女的喜欢,那也是喜欢,为何不能相守一辈子呢?
他就好像一只心魔,在循循善诱般。
窦姀蹙起眉,似恍惚状。忽然,树梢一滴露珠坠落,透进了她的眉心。
这冰凉的刺激,她一下清醒起来,立马快刀斩乱麻——不伦便是不伦,没名没分待在一块像什么话?真是要恶心坏自己!
她本想从他掌心中抽回手,忽然想起自己的谋划,便假装信了那般,淡淡笑道:“好弟弟,阿姐怎么可能舍得了你呀......这样,我那儿还有两坛自个儿酿的槐花酒,我喊芝兰去拿。咱们姐弟俩今晚喝个痛快,喝过后就当忘了先前那些不好的争执,以后还回到从前,都是彼此最珍惜的亲人,是姐弟,谁也分不开我们,如何呢?”
窦平宴闻言,眉似乎不明显地皱了下。
却依旧淡笑道:“好。”
窦姀喊完芝兰后,便拉着弟弟进屋。
屋里点起烛灯,明亮一通,姐弟两个闲聊了会儿。等到芝兰回来,窦姀出屋拿酒时,看见春莺也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