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快到,游承静披了件衣服,起身出门。
他下电梯,步行到楼前,此时天已黑透,他漫步在万家灯火下,天边氤氲着一只小小的月,尾随他一路,未见缺憾,圆满得恰逢其时。
小时起,遇见这样的月亮,常常会抬起头,一边看,一边走,手牵手。
游千欢问:在看什么?
游承静:妈妈,你看这个月亮,老是跟我走。
游千欢:月亮是相对静止的,它不会跟你走。
游承静:但我同桌跟我讲,月亮也会跟他走。
游千欢:任何人看月亮都会跟自己走。
游承静:月亮会跟所有人走么?
游千欢:月亮会跟所有人走。
游承静:那月亮好花心呀。
游千欢:是啊,月亮好花心。
游承静在前头蹦蹦跳跳,可是妈妈你会跟我走。
游千欢牵着他跑跑笑笑,因为妈妈是你一个人的月亮。
游承静笑,那我也有月亮了。谢谢妈妈。妈妈真好。
游承静站在楼前的路灯下,抬头遥望天穹。
他好多年没有月亮了。
地下车库的入口,车辆进进出出,楼前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人影憧憧。东边哪里的巷口,传来一阵啌啌咣咣的鞭炮,西边哪里的阳台,飘来两三声饭香味的笑。
这一瞬间,游承静站在这个万家灯火的吵闹世界,安静得无关痛痒。
如若一切命运,皆是从名既定,或许他这一生,注定活得比别人安静一点。
长久以来,承受着过多安静。
长久以来,驯化得更为冷静。
楼前的路口,突然停下一辆车子,远光灯有些晃眼,他用手遮挡,模糊糊的视野里,身影正疾步赶来。
看清来人时,他缓缓睁大眼。
——自夜幕中脱了缰,一大片黑暗被跑得创面很深,逆光而来的人,横冲直撞的瞬间,一轮新月自他身后诞生。
光芒扑倒他身上,用力地裹紧。
这道月光,好像不太冷。
叶漫舟埋在他肩头,喘着粗气。
游承静怔怔看他。
只此一瞬,世界奇异地闹哄起来。
只是多了这样一个讨厌的人。
甚至不说话,只是喘气。
为什么呼吸声,这么吵闹?
“下次,不要这样。”
“......什么?”
“我说我来,在家等我就好。”
“.....谁等你来?”
叶漫舟笑得没头没尾,贴脸看他。
还在装傻。
一路上都在给他打电话,等红灯时都在发语音,轰炸了几十条微信,却在他家楼前看到这么一幕。
夜幕下,朔风凛冽,月光皎洁。游承静一个人在楼前悄然等候,默默站立的姿态,像个无人问津的乖孩子。
有点安静,有点落寞。
那一瞬间,心都化了,魂都没了,只想给半个月前摔门而出的自己一个巨大的耳光。
都这样了,还误会游承静喜欢别人,他真该死啊。
游承静无措看他,“你来干什么?”
叶漫舟轻捧他脸,“我想你。”
“......”
“想不想我?”
“不想。”
“那还在楼下等我?”
“没在等你。”
“在等谁?”
“你管。”游承静偏过脸。
以为对方还在闹别扭,想起军师老妈的叮嘱,他扳过他身子,郑重其事:“对不起,我错了。”
“你错哪了?”他有些懵,这是个真诚的疑问句。
“我错在不该对你无理取闹,造成很多伤害,我感到很抱歉。”
“什么伤害?具体点?”伤太多回了,不晓得说的哪件。
这可又把叶漫舟难倒了。
他是愿意用一句道歉哄对方高兴的,但扪心自问,他打心底里没觉得自己有错。
明明干出来的每一件事,本意绝无伤害,全是出自对于游承静的真爱,只是过程有些激进,结果有些混乱,现在让自己再为那些具体的事具体地道歉,那不等同于否定自己对他具体的真爱么?
死活不愿出卖他的爱,深思熟虑,他道:“那天,随手摔碗,洒了一地醋,吓到了狗,伤害了小动物的感情。”
“然后,随手摔门,反复两次,伤害了你家的门。”
“然后,擤鼻涕故意用了太多纸,伤害了森林。”
游承静一脸的就这。
“然后呢?”
还然后啊?
避重就轻了半天,却是无轻可避,叶漫舟只好直击重点:“然后,误会了你,和别人有一腿。”
游承静:?
“和谁有一腿?”
“姓尹的。”
“你有病?”
“是有一点感冒。”
“吃药了么?”
“吃了。”
“一板都吃下去了?”
“也没这么有病。”
“你哪来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