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信动作一顿。
半响后,他“嗯”了一声,然后干脆利落地爬上了床。
室友察觉到柳信兴致缺缺,便也不再纠缠,换了个人继续聊去了,伍城也在其中,但他看上去并不像知情的模样。
在某个瞬间,柳信是思考过发帖之人的身份的。
也许是段川?有这个可能。
但也有可能是其他任何一个人。
想到这里,他便不再想了,因为毫无意义。
他或许该庆幸那人打了码,没让他们在整个H大出名;或许该倒霉自己被偷拍,而且被添油加醋地扣了一顶渣男的帽子;又或许该愤怒网友不明真相的辱骂……
但奇怪的是,他居然对这件事没有一点过激的反应。
就像是……根本不在乎他和江闲之间纠缠不清的关系被公之于众一样。
思及此处,他潜意识里有什么东西就要喷薄而出,像是遏制不住的岩浆一样,朝着那堵坚冰般的高墙上不断碰撞。
而他的脑海里警铃大作,叫嚣着提醒他坚守住那早已岌岌可危的底线。
突然,屏幕亮了。
柳信这才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他如释重负地拎起手机,将屏幕按亮,却发现消息是江闲发来的——那个让他心烦意乱的源头。
他发来了两句话:
【我想见你。】
【我很担心你。】
柳信轻轻呼出一口气,回了六个字过去:【我没事,别担心。】
他在有意无意避开见面这个话题。
可江闲下一条消息却把他的去路牢牢堵死:【那可以和我见一面吗?】
柳信神色莫辨地盯着这条消息看了许久,说不上来心底是什么感受。
他本想冷处理,脑海中却忽然划过江闲之前对他说的话:“别不回我。”
【有事可以微信说。】他刻意放冷语气,回道。
可江闲下一刻发来的话却让他定在原地:
【可我很想你。】
【宝贝。】
柳信这次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整个中午过去,江闲都没有收到他的回复。
将手机扔在一旁后,柳信直直凝视着雪白的天花板,神情闪过几分明显的无措与茫然。
他无措,因为江闲给他的爱意他根本承受不起。
他茫然,因为他不懂自己哪里配得上这样炽热的爱。
自从十岁起,他就没有感受过爱与被爱的滋味。他的母亲在他十岁时就因为癌症去世了,除了一张卡和一封信外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信很短,柳信现在都能一字不落地背出上面写了什么:
【亲爱的宝贝:
很抱歉妈妈缺席了你的成长。作为一个母亲,我知道这样做很过分,但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对不起……
妈妈的病很严重,医生说已经没几天了,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可我真的好爱你,好想再去看看你,抱抱你。
当你看见这封信时,我已经走了,但你要坚强,不要难过,更不要哭,因为我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一直陪伴着你,直到永远。
我爱你和爸爸,所以你们一定要替我活下去。
如果你遇到了困难,请不要怕,记住,妈妈一直都在呢。
我的宝贝一定会平安健康,前程璀璨。】
信的下一行,有一个深深的墨点。那是一个女人留下的在病痛的魔爪中奋力挣扎的痕迹,但她终究败了,败给了病魔。
她实在没有力气多写哪怕一句了。
柳信猛地睁眼,从回忆中倏然抽离。他的眼尾还浅浅地缀着一抹淡红,不知是何时点上去的。
一想起这封信中的某句话,柳信心中就会升起莫大的不解和讽刺。
爱情,从来都不是双向的。
想起那个赌鬼爹,柳信面上就闪过一抹淡淡的嫌恶。
母亲死后,他立刻卸下了在他们母子前精心伪装的面具,露出了深藏着的堪称恶劣的本性。要不是靠着爷爷的能力,靠着柳家和母亲陪嫁的家产,就凭他那个酒囊饭袋,早就赌光饿死了。
这些年母亲不在,柳信为了清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他在外面找女人,做些令人不齿的混账事,虽然恶心,但也强行忍耐着不爆发。
直到柳信18岁那年高考结束时,柳志鸣把一个人带到了家里,父子间才撕破了和平的假面,变成如今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他说,那个人叫柳筝,是他的哥哥。
哥哥……比柳信还大的哥哥!
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但那时,柳信面上很平静,他只轻声问:“是你亲生的吗?”
柳志鸣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好说话,心下顿时一喜,心想着这事儿好办了,于是忙不迭的应:“对,就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哥。”
“哦。”柳信神情很淡,“我知道了,你们可以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