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没有通常被卷入绝境之人那种惶恐与无助,取而代之是冷静的冰蓝色与困惑的乌灰,以及大片集中精力思考的人才会显现出的黄绿色。
不仅没有杀心,就连一丝敌意的色彩也没能找到。这倒是有些出乎张十梦的预料。
她原本一直以为这家伙在她入学门书前吃了憋,被她骗过,会怀有一丝不甘与愤懑。
眼下看来,自己还是小看这个女人了。
“我明白了,”张十梦沉吟道:“既然这样,我们不要再试探规则,就这样一直开下去吧。”
“为什么?”螳螂好奇问道。
“因为噩梦的基本规则,”魏命名显然想通了张十梦的决断,替她解释道:
“有限的油量,未知的前路,相对安全的环境下,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你的行动而引发的危险……
在筑梦学里,这是一套成熟的心理施压手段。”
张十梦点头,接了下去:“而施压的目的,往往都是为了掩盖【神秘】的破绽,为了避免噩梦被人破解。
也就是说,我们想要活着离开这里,多半是有必不可少的线索在道路前方等着我们的。”
“好吧,我当年潜梦对抗一类的课程都很差,”螳螂无奈道:“可即便如此,我也记得梦境中一切有意义的逻辑必然存在对应的征兆表象。
如果你只是通过自己的逻辑推理得出这样的答案,会不会有些太过草率了?”
“征兆么?”张十梦突然诡异地笑了。她猛然伸直手臂指向窗外:“那个……如何?”
终于……抓到你的马脚了!
所有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出去。
窗外,大雪已经快要停歇。借着夕阳的余晖,可以清晰看到远处山腰上,歪歪扭扭站这个人。
当然那种距离普通人还是很难注意到的,可对于超凡者,哪怕不是张十梦这种锚定过杯之道途的,也可以轻易发现它的存在。
是它。
张十梦可以肯定,那不是人。
虽然有着七八岁孩子的身形,但人类,可不会让她的灵觉示警隐隐刺痛。
那孩子就那样在风雪中形单影只地站着,身着碎布拼凑的单薄百衲衣,平伸着一条手臂,指向巴士行驶的道路前方。
以张十梦多次进化的视力,甚至可以看到那孩子被黑线缝合的嘴唇。
那副卖相,就好像从梦界深处爬出来的【诡异】,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遥相眺望,远方的孩子那空洞的目光与张十梦久久相交,直到弯道将远山甩出视野。
“类似的东西,不是第一次见了,”魏命名从后视镜里撇了眼张十梦,并未回头。这里的山路逐渐崎岖陡峭,巴士也开始向上爬坡:
“有什么发现么?”
“都是嘴被黑线缝起来的状况?”张十梦随口问道。
魏命名微微挑眉:“我没有那么好的视力。”
张十梦也不介意,沉吟道:“形象太过鲜明。如果是【神秘】的表征,丢在那么远的地方有些浪费了。
我更倾向认为它是带有梦主人潜意识投射的意象。”
“潜意识投射么?”魏命名若有所思:“你说它的嘴被缝起来,是不是表达某种开口或说出什么就会变麻烦的规则?”
“不确定。但你不觉得它的形象太过像人了吗?”张十梦摇头道:“我更倾向认为那是筑梦者透露破绽的本能,被主观意识压制造成的投射。”
“有道理,”魏命名点点头:“也就是说之前的推测没错,关键果然就在道路前方。”
极寒之中,几人很快沉默下来。
贵族男子失魂落魄,一看就不善战斗的螳螂在他身边小声安慰着。魏命名专心驾驶,张十梦则趴在床边,漫不经心地数着数。
寒风中摇摇摆摆,单手指向道路前方的孩子已经有六个了。
它们有的被黑线缝住嘴巴,有的则缝起了双眼。
见得多了,张十梦的灵觉已经不再示警,但她还发现了另外一件怪事。
那便是此地的时间仿佛静止。夕阳宛若硬在那地平线上,不会升起,也不曾下降半分。
就仿佛是在嘲笑她,嘲笑这是一趟有去无回的旅程。
十分钟后,巴士停了下来。
魏命名自始至终没碰过刹车,是油恰好耗尽了。
就像被精密计算好的一样,路也在这里到了尽头。再往前,便是一座深山里孤悬的古寺。
巴士停下之时,距离寺庙大门门槛只有一条手臂的距离。
“你猜对了,这里应该有梦主人无法掩饰的【破绽】。我们没有停车,没有尝试驶离道路。
果然在终点,推测得到了验证。”魏命名说着下了车,左顾右盼地观察周遭的环境与潜伏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