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的要求。”丹阙截住话。
梵幽却莫名从她冷淡的语气和不变的动作里, 觉察出烦躁、无奈、担忧等一系列复杂又矛盾的情绪。
“……总之先让佛修看看命数吧。”抛开心中杂念,她看向了沉。
洞内光线昏暗, 更衬得了沉像是某种夜行动物, 那双绿色眼眸在黑暗中散发出幽幽光芒。
“帝君今夜平安无事。”
良久, 了沉才开口。
“未来呢?”梵幽追问。
见了沉摇头,她又急了:“是看不到,还是不能说?”
“暂无定数。”了沉边答,边唤出一只黑钵, 抛至轩憬上方, 悬浮并倒扣,又诵咒结印,令钵内储存的佛光涌出,缓缓将轩憬笼罩, “此乃先师所留‘惊梦光’, 可保持灵台清明。”
“多谢大师。”丹阙向她道谢。
“那我们就这样干等着吗?”梵幽小声问,“让她自己挺过去?”
“非要帮忙的话, 也只能协助封印魔气。”了沉道,“但魔气不同于心魔,心魔源于自身,魔气是外来之物,你可以将它理解为一种会严重侵蚀、扭曲神志的特殊剧毒,不可轻易触碰。”
“可既然是毒,就理应有解药呀!”梵幽嘀咕。
“要想解魔气,难度等同于彻底抹消灵力。”了沉解释,“无法消耗,便只能封存,或是任其流入自然。”
梵幽不再追问了,只是担忧地看向轩憬。
少女双眼紧闭,神情痛苦,气若游丝,正在和体内的魔气进行抗争,尚不清楚她现下能否感知外界情况。
看了一阵,梵幽忍不住又去思考不久前升起的念头。
如果人界其他地方也封印着类似化蛇的魔族,身为未来帝君的轩憬,莫非也要像这样去往当地,一个个将之除尽吗?
可再好的容器,到了一定限度也会溢出啊!又不是传闻中的神兽貔貅!
要是既不能溢出,也无法封存,那不就只能像魔族那样,将之变成可供自身使用的内息了?!
一想到这样的未来,梵幽只觉后背发凉。
她识趣地没在这个时候问丹阙,只是碰了碰了沉的手,低声道:“咱们还是不打扰了吧?”
那七只妖还得监视,她们留在这也帮不了什么。
临走前,梵幽仍放心不下,干脆将乌木佛珠留给丹阙。
这佛珠本是了沉的贴身之物,然而了沉不知为何,竟也没有阻止她,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
目送她们离开,丹阙将佛珠慢慢缠在手上,垂眸看向轩憬。
这人不太难受的时候,一直在凝视自己,现下却闭上了眼睛,呼吸声沉重,仿佛坠入噩梦。
她想了想,从芥子空间内取出香炉,并一盒以南郡伽罗为主料的香丸。
袅袅白烟很快自香炉里升起,带一点幽幽的苦,是她们都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她将香炉放在自己手边,让轩憬得以闻到香气,但又不至于被太过浓郁的香熏着。
时光就这样沉静地流逝着,她不由得想起上辈子与轩憬以师徒相称,在山中悠闲度日的那两年。
那时,她真心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能这样过下去。
和依赖自己的乖徒儿一起住在峨影山中,采药、制药、调香,季节到了就去收获和捕猎,平日里若没有伤者和病患来寻,就各自修炼,慢慢地追寻飞升大道。
等到轩憬长大,剑术小有所成,能独当一面了,她们再考虑结作道侣,下山游历,就像桃婆婆和冥灵仙子当年那样,行遍人界。
……如果轩憬不是皇女,也不是未来帝君,而是普普通通的“景三七”的话,也许这就是她们本该有的未来吧。
她也因此越发厌恶“景三七”这个化名。
缠着轩憬的蛇尾紧了紧,丹阙倾身下去,将它与内中的少女一并拥住。
她大概已能猜到,轩憬为了维护她们和提前除魔计划做了什么。
先帝诏书示于人前,在逃皇女现身于挽澜郡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朝廷,即便没有传开,挽澜宗也会加急上报。
只有真正面临过、对抗过灾年的人知道,帝君意味着什么,先天剑骨又意味着什么。
上辈子朝廷重臣会千里迢迢来峨影山接轩憬,正是因为掌权的臣子悉知这一重要性。
在轩憬决定成为魔气的容器之后,丹阙其实仍然不打算再走上辈子的路,太累也太痛苦,并且无解。
她真正想要的,或者说缺失的那部分,轩憬只要继承无情剑意,就永远也还不了,这辈子亦永远亏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