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盘旋她想盘旋的。
出了车祸……出了车祸……出了车祸……
脑袋嗡鸣一片,然后汇聚成点滴的顿响,沉重而惊心,那是她如燥雷般鼓动的心跳声。
阿姨终于发现她的不对劲,停下来关心她的状况。
那张抽纸被攥得斑驳淋漓,欧阳喻用尽全身力气才问出她最想问的那一句——
“她还活着吗?”
如果……
如果小豆芽的到来是托孤的性质,那她……
她不敢去想,恨不得就地晕过去,好不用面对骇人的生离死别。
幸而阿姨的嗔怪声救赎了她:“呸呸呸!你怎么咒她呢?窦主任当然活着,她就是被车撞得腿骨折了。”
犹如溺水之人浮腾上岸,欧阳喻心因性地大喘粗气,她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原来空气涌入胸腔是那么甘甜。
活着……只要活着就好……
缓下心神的欧阳喻向清洁阿姨问到了窦乾身处的医院。
她想去看一看她,迫切地。
就像是算准了一般,老欧和他的助理“从天而降”。
当然事实是这样的:欧建荣自欧阳喻离开后坐立不安,他一方面自责,一方面又挂心,只好抱歉地将助理从睡梦中喊醒,让他开车接他上医院。
“老欧,你说你折腾自己就算了,还把沈大哥叫出来,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不要紧,突发状况嘛。本来我就应该是二十四小时待命的,欧总平时体谅我。”
不管怎么说,老欧他们来得恰是时候,欧阳喻将照看孩子的重任暂时交给他们,自己得以抽身。
“这么晚了,你还去哪啊?”欧建荣表情有些不悦,小豆芽的病情还不明朗呢。
欧阳喻想了想,郑重道:“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去见她孩儿的妈,你说重不重要?
……
凭着一股子蛮劲,欧阳喻没有理会脑内萦绕的警告声——五年后的重逢对她和窦乾而言将是多么动魄惊心。
她只知道,她想见她,所以她来了。
经过一些可略过不表的波折,欧阳喻踏上窦乾所在病房的楼层。
正对着电梯口出来,迎面是点着灯的护士台。
对于深更半夜闯进来一个形迹可疑者,值班的护士她害怕却也壮着胆子上前:“你是什么人?晚上十点以后不开放探病。”
“抱歉,我来看窦乾,我想你应该知道她的名字。”在上来之前,欧阳喻已经打好腹稿,现在要做的只是从容不迫地宣读出来,“我刚从国外回来,得知她出了车祸,一下飞机就赶过来。护士小姐,请你通融一下。”
说完,欧阳喻还愿意将身份证件“抵押”在护士这儿,表现得诚意十足。
“你是窦医生的朋友?”护士放下一些戒心。
略一迟疑,欧阳喻还是选择了那一重叫人无可指摘的身份:“我是她孩子的妈。”
孩子的存在,总能将两个人的关系捏合一紧。因此,护士没再多问什么,甚至没有收走她的身份证,就给她放行了。
……
推开过道尽头的一间单人病房,长月勾勒出病床上寂寥的身影。
窗外,分明入了夏,仍有柳絮飘飞,荡漾起一片薄雾似的朦胧。用以通气,窗子开了一条细缝,蝉鸣声时响时轻。
绕到窗边,黑漆漆的玻璃映出欧阳喻难得一见的幽邃的眉眼。
再一回头,床上的人仍是睡得毫无防备,呼吸清浅而有节律,不为欧阳喻闹出的这少许动静所扰。
欧阳喻就势扯过旁边的椅子,扶着大腿坐下。
月光总是更喜欢与冷色调为伍,月色之下,雪白的面庞犹如二月里的冰雕,浮动着即将融化的脆弱,仿佛眨眼间,她就会随水汽蒸发不见。
窦乾瘦了。
她从前就是一副硌人的骨头架子。
欧阳喻一度以为,这样消瘦的人,已经没有再瘦下去的空间。
然而……
她还是低估了这人糟践自己身体的进程。
不自主地伸手替她掖掖被角,欧阳喻挑了挑唇,在想窦医生是否还像五年前那样对泡面情有独钟。
吃垃圾食品会胖。这一条准则从不在窦医生身上奏效。
大概是这人膳食营养太不均衡,工作强度又高,她很容易掉肉。
没有了体重增长的困扰,窦医生愈发理直气壮,她爱吃方便面,也对各种牌子、各种口味颇有研究。
她专门在办公室的书柜上辟了一层放方便面,都是袋装五合一的,常备二十袋起底。尽管杯装的方便,但窦乾更喜欢袋装的味道,宁愿多费功夫洗泡面用的塑料保鲜盒。
窦医生对在意的事向来规矩多多,甚至连每周吃几次,哪一天对应吃哪种口味都像是会在心里安排好的。欧阳喻该不该说,她其实一直没有习惯那样刻板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