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上去的打算。
——“以后结婚可不能还带着妹妹呀……”
当时在门外听到的话又在脑海里重现。
他应该和他的女朋友在其他地方住。
“好。”兰寻真接过钥匙,“……谢谢。”
“家里门锁重新换成防盗锁,没那么容易撬,也安装了防盗窗,你屋子里的摆设没动过。”乔回舟接着说。
兰寻真心绪莫名:“好。”
她推开车门,下车上楼。
用钥匙打开门,熟悉的一幕幕映入眼帘。这间屋子承载着她和乔回舟点点滴滴的回忆,她做不到遗忘。
她的屋子摆设没有变,床头柜上放着乔回舟送给她的复古手表,课本压在衣柜最下面。
——似乎他从来没进来过。
可是当兰寻真洗完澡,躺在床上,闻到被褥上干净温暖的香味,又意识到他应该进来过,因为她离开那么久了,柜子上都没有灰尘。
他看到了手表。
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会因为甩掉了一个累赘而庆幸,还是觉得自己养了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兰寻真不得而知,她只知道自己在这样一个熟悉的环境里睡不着。
但是时间不等人,五点半的闹钟准时响起。
兰寻真觉得自己根本没睡着,但是她还是强行开机,洗了把脸后清醒了很多,然后突然意识到,她好像没带身份证。
她急急忙忙给乔回舟打电话,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我……我没带身份证,坐飞机应该需要的吧,我放在学校了。”
乔回舟声音沉稳:“没事,来得及的。”
乔回舟说来得及,那就是来得及。
两个人回了趟学校取身份证,然后赶到北城机场,脚步匆忙地走流程、过安检,最后登机去淮宁。
*
中午十二点,淮宁。
兰寻真第一次出远门,她下意识黏着最熟悉的人,然后又后知后觉地稍微拉远一点距离。
“打个车四十多分钟就到淮宁公安。”
乔回舟明明只比她大三四岁,就已经有比她丰富很多的社会经验。他熟练地掌控整个流程。
下午一点,淮宁公安。
乔回舟带着她说明了来意,一个小警察开车带他们去淮宁医院。
去的路上,小警察还一直念叨:“我们捣毁了一个传销组织,其他人都是清醒的,正在接受审问或者尝试回归正常生活,只有她有点精神失常,要么发呆要么睡觉,别人怎么叫她都不应的。你们去的时候,注意不要太刺激到她,她的身体很虚弱。”
下午一点半,淮宁医院。
隔着玻璃窗,兰寻真看到了病床上躺着的人。
主治医生说:“她要躺到下午五点才起来。”
“可以进去等吗?”
乔回舟从背后扶着兰寻真的肩膀,她太久没吃东西了,整个人虚弱又憔悴,偏还绷着精神,眼睛发亮。
他对医生解释:“里面的人是她的妈妈。”
医生理解地点头。
“那你一个人进去,人太多病人会害怕。”
兰寻真坐在病床边,这次不单是照片,她真真切切地面对面看到了妈妈的样子——上次见到,还是四年前妈妈把她寄养在乔家。
兰寻真仔细看着妈妈的样子。
妈妈的皱纹有这么多吗?脸上有这么多凹陷吗?白头发有这么多吗?
在她充满眷恋地仔细查看时,病床上躺着的人突然睁开了无神的眼睛。
兰寻真的心揪起来,张了张嘴,全身的力气只留下听不清的气音:“……妈妈。”
她的妈妈,张淑敏女士在病床上没有动静,平躺着,专注地望着天花板,似乎在研究纹路,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妈妈。”她加大了音量。
张淑敏没有反应。
兰寻真站了起来,语气悲戚,却又怕惊扰到她,压得低低的:“妈妈!我是兰寻真啊!”
她这次有了反应,偏头扫了她一眼,眼神依旧是陌生的。
——她不记得她了!
兰寻真靠近了病床,强行拉着她的手,摸上自己的脸,泪水滚烫地拂过她粗糙的手心,带着些哭腔:“妈妈,我是真真呀。”
灯光有些许落在她的眼眸,好似她重新获得了思考的能力。
“妈妈,我是兰寻真,真真。”
“你对我说,你在外面赚钱,等挣够了我的高中、大学学费,就会回来陪我。”
“失去你的消息后,我曾经一度以为你抛弃了我。”
“现在我宁愿你抛弃了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妈妈,求求你,叫我的名字。”
沉默,死一般的寂静。
一道还未溢出口腔的呼喊:“……真真。”
兰寻真咻得抬起头。
张淑敏的手在被子里东摸摸西摸摸,最后伸出了一个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