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站定,却见面前席位上坐着一位彪形大汉,身材魁梧,似庞然大山一般挤在椅子里。他抬眼瞟了我一眼,拿筷子夹了颗豆子吃,又喝了杯酒,方说:“北辰,这就是你新认识的朋友?”
赵北辰嬉笑道:“自是他,我与你一直说道的左行舟。”他又与我说道:“这是我舅舅霍千邈,人称振威大将军。”
霍千邈突然骂道:“玩物丧志!”
赵北辰气恼道:“舅舅!”
霍千邈露出笑容,抬起酒杯道:“来来来,喝一杯。”
我茫然看着他们,赵北辰往我手里塞了杯子,拉着我的手与他舅舅碰了碰,又往我嘴里倒酒。
霍千邈哈哈笑了一声,点头道:“行了,见过了。”
赵北辰笑嘻嘻,又拖着我往旁边去,见他席面旁座的年轻公子。
我抬眼看去,与赵北辰差不多年岁,脸色淡淡的,眉头似蹙微蹙,见赵北辰过来,竟是不抬头,只枯坐着自顾自吃菜。
赵北辰踢了一下桌子,瞪眼道:“赵念安,当我空气是不是?”
赵念安板着脸抬起眼眸,又端起茶盏喝了口茶,说道:“你烦我干什么?我吃完就回去了。”
赵北辰与我说道:“这是我二哥赵念安,你不必敬他酒。”他说罢凑到赵念安身旁去耳语,叽里咕噜不知在说些什么。
赵念安一脸不耐烦,抬起眼帘看了我许久,摇摇头说:“我吃菜呢,别来烦我。”
赵北辰嘻嘻一笑,又与他耳语。
我心慌不已,只想逃跑,四处张望时,却见太子殿下缓步走了过来,微微沉着脸,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样子。
太子在我身边停下脚步,蹙起眉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羞愧不已,忍不住眼眶发红,嗫嚅道:“我这就走了。”
我转身要走,赵北辰突然拉住了我,对赵念安道:“人就在这里,你说,是不是太子大哥不厚道?”
赵念安敷衍着点点头,似是不想多说话,看了看我又道:“太子哥哥兴许不近人情,北辰你也刻薄,把人叫来这里揶揄做什么?”
赵北辰突然火气就上来了,指着赵念安劈头盖脸骂,赵念安却是不恼,充耳不闻一般埋头吃菜。
我趁他们不注意从另一边绕出去,这正堂里我来过两次,知道有好几道门,连忙抄近出去,趁着夜黑风高溜回去。
我心中懊恼至极,早知就不该来这酒宴,如今太子殿下见了我恼,二哥见了我也恼,本来好端端吃顿席就散了,怎么无缘无故就惹出这么多是非。看二哥今日脸色不好,不知之后会不会迁怒于我。
我回到卷宗库,徐月辉见我灰头土脸坐进椅子里,忽的笑了一声。
我抬起眼看了看他。
徐月辉给我倒了杯茶,说道:“吃话饼子了吧?”
我惊诧道:“你怎么知道?”
徐月辉乐:“瞧你这满腹心事的样子,定是受了气。”
我摇摇头,慢吞吞道:“没人给我气受,只是觉得,那里不该是我去的地方。”
徐月辉长长叹气:“咱们这卷宗库的刑吏,说好听是芝麻绿豆官,实际就是奴才,寻常给主子们逗个趣,留个好印象,再讨个赏,那便是极好的了,再往上,就得吃苦头了。”
我怔了怔,说道:“今日我去赴宴前,也有人与我说了类似的话。”
徐月辉挑眉:“这人倒是实诚。”
我闷闷点头。
徐月辉道:“娶妻要讲门当户对,交朋友亦然,与主子们难交心,且不说他们是否真心,你只想,假如你们起了龃龉,是他们的错,难不成要他们低声下气与你赔罪吗?主子们贵重,自是要捧着哄着,你既做不来这样的事情,又何苦为难自己?”
我抱着膝盖窝坐在椅子里,看着徐月辉摇头离去。
徐月辉离去不多时,太子突然急匆匆来了,似是刚结束宴席,身上带着一丝风尘仆仆。
我仍坐在椅子里,见他出现,顿时鼻头一酸,连忙趴下把脸埋了起来。
“我方才不是这个意思。”太子缓缓走近我,弯下腰摸了摸我的头发,柔声细语道,“他们心眼多,你去了那里,我担心你吃亏。”
我埋着脸,闷闷说道:“我知道了,你走吧,我以后不去就是了。”
太子叹了口气,半晌又说:“你如今长本事了,见了我不行礼,与你说话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慢吞吞抬起头,见他面色凝重,怯怯站起身,正准备跪下行大礼,他忽然笑了起来,拖着我抱进怀里,柔声道:“总爱使性子,偏要吓唬你才肯理我。”
我小声道:“我长得不堪入目,不想叫你看。”
太子错愕半晌,松开了我,笑道:“北辰胡说,你也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