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素云向他淡笑着点了点头:“小怀风。”
谢雨浓见他不止背上背了包,手上还拎了一个。
“这就……搬回来啦?”
“嗯,今天是来离婚的……”他把那几个字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并不是什么大事,同时目光扫视了一圈四周,随口道,“这是?”
谢雨浓顿时察觉到众人审视的目光,便拉着他说要送他回家。戚怀风拍开他的手,自顾自放了包坐下了,嘴上念着:“我回去干嘛,他们要谈事的,我坐一会儿。”
他坐在谢雨浓先前的位子上,一抬头就能看见屋里跪着的瞎子阿二。戚怀风愣了一下,把茶放下,他茫然地看向谢雨浓:“怎么没的?”
谢雨浓在他旁边坐下,压低了声音说:“落水了。”
戚怀风点了点头,轻声念了句阿弥陀佛。
谢雨浓忽然觉得怪怪的,从他嘴里听到这些佛啊经的,怪别扭,但场合如此,他也不好揶揄他,只好说点别的。
“那你以后就住在这儿了?”
戚怀风想也没想就回答他,口吻轻快:“当然,我以后就一直住这儿了。”
谢雨浓皱着眉试探性地问:“那你妈妈呢?”
“她有她的生活。”
言下之意便是新生活了。司沁怡终于从这片压抑的土地脱离出去,可她果真能从心的压抑中真正脱离出去吗。没有人知道。
戚怀风看谢雨浓出神思索的样子,便笑了笑:“快寒假了,你要补课吗?”
谢雨浓点了点头:“学校里不是说交三百就能补一个月。”
“你补,那我也补。”
谢雨浓的心又忍不住颤了一下,他随口扯了句问:“你本来不补吗。”
“天冷,懒得出门。”
天儿确实冷了。
「人不能过一辈子夏天」
谢雨浓盯着戚怀风,有些出神。
“谢雨浓。”
谢雨浓回过神来,看见戚怀风也望着他的眼睛。
戚怀风对他微微一笑,眼睛亮亮的:“我们今年可以一起过年了。”
遥远的过去的风好像忽然就吹回来了,他的眼睛,那些闪亮的细碎的光芒,像流星箭雨射落在心海,泛起无数涟漪。谢雨浓强迫自己挪开目光,端起了一杯茶,他应得含糊,仓惶间看见一个婆婆进了屋。
“呀!”
那老婆婆尖叫着跌倒在门边,像从屋里爬出来的。道士停止诵念,在众人疑心的目光里站到门边儿去查看。收音机还在毫无感情地生硬地唱着经,偷偷张望的人默念着阿弥陀佛又紧紧闭上了眼,谢雨浓想要看,却被戚怀风用手遮住了。
“别看。”
戚怀风的掌心是温热的,是踏实的,谢雨浓感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地跳着,他捧着戚怀风捂住自己双眼的手,问了句:“怎么了?”
戚怀风盯着那屋子鲜艳的红与狼藉,咽了咽:“……人没了。”
太阳忽然消失了,人人身上笼罩着一层淡蓝色的阴影。谢雨浓看不到什么,但也耸起了肩膀,他感到有一种冰冷的藤蔓顺着他的背爬了上来。
“你们俩先回家去,我去看看。”
谢素云的声音传入谢雨浓的耳朵。谢雨浓掰开戚怀风的手,看见戚怀风直直地盯着不远处,他正要回头,就看见戚怀风的嘴巴动了动。
“妈……”
谢雨浓扭头,看见司沁怡已经走来。
断断续续的唱经声中夹杂着呜咽的哭泣,司沁怡失魂落魄地拎着皮包,一步一步地踏向他们。她的眼里好像有许多难以诉说的话,最终却都只化作沉默的泪水,从面庞滑落。她走到他们身边,伸出了一只手抚摸着戚怀风的脸颊。
戚怀风望着母亲,目光似汨汨的水的波光般闪动着,每一次晃动,都是心事的荡漾,他期待着司沁怡会说些什么。可是司沁怡却在某个瞬间闭紧眼睛,痛苦地收回的手,她好像被烫狠了似的,把手缩进怀里,快步离开了。
“沁怡!”
谢素云的叫喊没有拦下那辆车,车子决绝地碾过石子路,驶离谢溏村。谢雨浓忽然站起来向车离开的方向跑了几步,他感到胸口很闷很闷,指尖和耳朵都是冰凉的。
很久了,周遭忽然又明亮起来,好像那些晦暗都只是人的一念幻想。谢雨浓抬头,看见太阳缓缓从云的背后脱离出来,他扭过头默默地走回去,目光扫到那间屋子,他看见屋子里那个男人伏在他母亲的尸身上,后颈被一个尖锐的东西捅穿。那些血,染红了遮蔽遗体的被子,斑驳的血迹像一串红艳艳的花一样开放着。
谢雨浓剧烈地喘息,他感到自己的胸腔像被什么堵住了,他转头看向戚怀风,看见谢素云拄着拐杖,与戚怀风一道站在那里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