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风雨(226)

地铁从虹桥到杨浦要坐五十分钟,这五十分钟内,地铁车厢空了又满,满了又空,谢有琴却始终注视着黑洞洞的车窗,一言不发。谢雨浓下意识觉得在深圳发生了一些事情,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有点抗拒去思考这件事。

下了地铁,他领谢有琴去打车,地铁口等车的人很多,又是晚高峰,谢雨浓看了看手机,要等上十几分钟。他把双手插在口袋里,一时间有些局促。

谢有琴还是呆呆的,眉头微微皱着,有一种近乎苍白的忧郁。谢雨浓有点弄不懂她,难道她对顾卫东余情未了。他别过头去看车流,却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烂了,身体都烂了。”

谢雨浓没听清,疑惑地回头:“什么?”

谢有琴的眼眶陡然发红,嘴唇不住地哆嗦,几秒钟,眼泪就扑簌簌流下来。谢雨浓给她擦也来不及,那些眼泪就像一串剪断的珠子,一颗紧接着一颗。谢雨浓诧异地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谢有琴抓着他的手痛哭起来,嘴巴里喃喃咬着几个字。谢雨浓听了好一阵才听清是什么。

车喇叭一串串响起来,大路上堵得水泄不通,车灯像一双双发光的人眼,盯着谢雨浓,盯得他眩晕,腿软。

谢有琴告诉他,他的生父命不久矣,艾滋病到了终末期,皮肤已经发烂。

在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脸庞就已经被泪水打湿。谢雨浓想过很多种他们之间的结局,但从没想过会是这一种。

后半路上,泪也流干了,司机开着车窗抽烟,车里安静得近乎诡异,红彤彤的车灯鬼火一样在玻璃前面跳动着。谢雨浓一语不发,感觉心头有一块铅石沉沉压着。

谢有琴忽然呓语一般说:“不见了,令阳不见了,丢下他。”

谢雨浓看向她,迟钝地咽了咽,眼白里布着红血丝,喉咙好像吞了火炭一样生疼。

谢有琴靠着车窗,眼睛黑得望不见底,神色惘然道:“结束了,都结束了……作孽。”

谢雨浓心中一动,他忽然想到谢素云在自己梦中说过同样的两个字——作孽。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深深吸了一口烟,随后踩动了油门,车子咯噔一下,向前去。多么蹊跷,他们那天都穿了黑色,像领了讣告特地打扮过,神色忧郁地坐着,无可遏制地为一个缺席他们生命快二十年的人哀痛。

谢雨浓以自己最快的速度为谢有琴安置妥当,只求自己尽快逃离现场。他怕谢有琴再说些什么,他根本不知道作何态度面对。可是谢有琴还是在他要走的时候拉住他,她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面颊都凹进去,脸色是一种黄气的白。

她问:“荔莉呢?我们明天一道吃饭吧?”

谢雨浓胃中一阵翻腾,他不解地看着谢有琴,看陌生人一样看他的母亲。谢有琴别开脸,神色有些躲闪,只是一味说:“荔莉人很好,要把握她,我们应该多聚聚。”

“聚什么?”

谢有琴还是不看他,顾左右而言他:“我看她喜欢吃酸甜的,我们明天去吃广东菜,有菠萝咕咾肉……”

谢雨浓张了张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他用手把她的手一个指节一个指节硬生生掰掉,深深看了她一眼,谢有琴一语不发,还是不抬头。他后退一步,扭头离开了。

那天晚上他下意识往密云路走,浑然不知已经走到门口。还是小陶值班看见他,同他打招呼,他却忽然醒悟过来似的,见了鬼一样逃走了。他的电话一直响,响了可能有两三趟,他才接起来看,来电显示人是戚怀风。

戚怀风口气轻松,像遇到什么好事,他问:“怎么样,接到你妈了吗?”

谢雨浓应了一声,有点说不出话。

“哦……新手机好用吗?”

谢雨浓又是应一声,依然不说话。

戚怀风察觉到他的异常,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谢雨浓不知道从何说起,几次开口都没有一句像样的话,最后扶着额头蹲了下去,缩在路边的一角,街灯盖住他,黑色的影子只有一小团,他嗫嚅着说:“对不起……你别问了。”

戚怀风不由紧张起来,连忙说:“好,那我不问了,我……你今晚住回学校吗?到学校了吗?”

“……快到了,我先挂了。”

戚怀风赶紧说:“那你到校给我发消息。”

谢雨浓闭了闭眼,答应了。

他不知道在小路上徘徊了多少个来回,一直到他的心似乎平静了,他才扭头往学校走。

开学初,校园里总有一些夜归的少男少女,一个假期没见,如胶似漆。谢雨浓尽量往暗部走,避开他们,他怕自己的鬼样子吓到人。其实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他看起来约末尚好,他在楼底下遇到陈铭,陈铭背着书包,不知道从哪里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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