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安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懊悔地说了句:“对不起。”
他眼中的愧疚,哪里还有一个冠军的样子,他胆怯,畏惧生活,也畏惧自己。戚怀风感到自己的呼吸有一阵紧促,不过他很快遮掩过去,只是释然一笑,拍了一下石安的肩膀:“我也对不起你,这些年,一直忽略联系,你什么事我都不知道。”
石安扯了扯嘴角:“大家都忙。”
老吊扇摇摇晃晃地努力工作着,日光灯下有几只小飞虫在打架,房间里除了那些细碎的噪音,再没有人说话,三个人又默默开始吃饭。
谢雨浓嚼了半天,食之无味,咬着筷子沉思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石安:“那以后呢?医生怎么说?”
石安想了想说:“还是在吃药,等我状态好一点……我想找份工作。”
戚怀风提议道:“来上海吧,我们三个一起有个照应。”
“不了,我想就在镇上找个工作,衣衣,”石安脸上难得露出欣慰的笑,“你们也知道我最宝贝衣衣,她现在读书要人接送照顾,我想多陪陪她。”
戚怀风看见石安的表情,知道其实不只是他陪衣衣,可能他也需要衣衣陪他。
石安看向戚怀风,冲他抬了抬下巴:“你呢?我看到新闻了……现在怎么样?”
“我没事啊,都过去了……我……”戚怀风看了一眼谢雨浓,忽然波澜不惊地对石安宣布,“我谈恋爱了。”
石安愣了一下:“啊?”
谢雨浓真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一出,吓得眼睛都睁大了,在桌下踩了一脚戚怀风。戚怀风吃痛嘶了一声,石安有点没回过味来,倒没察觉异常。
等他回过味来,第一句竟然是:“你跟胡因梦在一起了?”
“咳,咳——”
戚怀风看了一眼咳得满脸通红的谢雨浓,笑得无可奈何,甚至有些头痛,怎么能想到胡因梦!
“什么胡因梦……不是不是,你不认识!”
“真的假的……”石安嘀咕了一句,又忍不住说,“你现在不比以前了,你大小也是公众人物,有粉丝的,你别谈个不三不四的,被人抓住。”
戚怀风求饶似的看他一眼,哭笑不得:“什么不三不四!人家很好的!”
这下明白什么叫做心情好似过山车了,谢雨浓血压都上来了,他担心戚怀风再乱说话,只好小心给戚怀风使眼色。戚怀风接收了也像没接收到,收起脚提防谢雨浓又踩过来,自顾自在那里拉着石安说:“我对象很好的,高材生,脾气还好,特别特别爱我。”
石安狐疑道:“是不是啊,你不要被人骗了。”
戚怀风摆摆手:“知根知底的,怎么会骗我?”
“那你什么时候带回来看看?”
“好啊,我来——”
“那个!”
谢雨浓忽然喊起来,石安茫然看向他,谢雨浓却只是僵硬地笑笑:“老石,你吃饭,别光说话。”
石安后知后觉哦了一声,顺从地伸筷子夹菜。趁这个空档,谢雨浓瞪了一眼戚怀风,戚怀风却笑得玩味,有恃无恐,搞得他头皮发麻,这笔帐他算是计下了。
谁知道石安忽然又来一句:“小雨,你也在上海,你见过吧,他女朋友靠谱吗?”
谢雨浓耳朵有点红,低下头捣了捣米饭,故意说:“不知道,第一次听说,没告诉我。”
“啊?戚怀风,你怎么可以不告诉小雨?你是不是人啊?”
戚怀风料想谢雨浓有点生气,所以没有火上浇油,只是忍俊不禁,手上给石安添了一筷子菜,催促他:“吃菜吃菜,问那么多,等以后人家愿意了,我自然带回来。”
谢雨浓抬眼看他,正巧与他似笑非笑的目光相撞,余光感觉到石安似乎又看过来,心虚不已,又低下头去。
那一晚,三个人聊到很晚,这些年很多事,他们其实互相不知。哪怕是戚怀风和谢雨浓之间,也有许多沉默的过往,没有机会,总不会被提起。可能是因为在团聚的饭桌上,那些曾经辛酸的过往,再度被提起,也不过是云淡风轻的一笑。
谢雨浓第一次听说石安在南京泳队被孤立,也第一次听说他人生第一块金牌是他耳朵游出血得到的。那些痛苦,如今到他嘴里,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句“都过去了”。谢雨浓很难想象那个时候,石安轻松快乐的笑容背后,是那些晦暗的事实。
相比之下,安心读完初高中,顺利考上理想大学的他,好像一切都过得过分顺坦,谢雨浓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为自己这样的人生感到一丝庆幸。
戚怀风晚上还要住回街上的小旅馆,分开前,谢雨浓和石安一起去路口送他坐夜班公交,村里通了路灯,灯光把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