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至少利奥为救他而尽了力,他不该左顾右盼。
尼克用手指擦掉伤口附近的脏东西,他曾亲眼看过利奥徒手把子弹从肩膀上挖出来,所以对这一次的情况也没有意外。
被火药烧灼过的地方一片焦黑,和原来的伤口混在一起。
他的身上有很多伤痕,有些交叠着,他早就习惯了受伤害。
“我去找瓶酒,还要一些干净的绷带。这附近好像没有商店。”
“别去,你找不到人帮你,反而会遭来怀疑。”
利奥说:“把电视机打开。”
“你要干什么?你该休息了。”
“打开。”
尼克想把遥控器丢给他,但最后还是为他打开了电视。里面传出墨西哥三重唱,利奥说“就这样”,然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的眼睛像一块色泽暗淡的宝石,偶尔会闪出一点令人惊叹的光。
尼克轻轻地把遥控器放在他的手边,说:“我去找找有没有酒。”
应该会有的,他知道,旅行者们总是希望在休息的时候能够和朋友共度良宵:喝威士忌、杜松子酒、伏特加。什么都好。他从老板那儿得到了酒和一卷纱布,他们转移得匆匆忙忙,不得不丢下许多东西。尼克说他的朋友在树林里弄伤了脚,雨下得太大,附近又没有医院。
旅店的主人在他的大抽屉里翻了半天,他很热情,尼克猜他在抽屉里放了枪,可他翻箱倒柜说:“我这儿有止血剂、阿司匹林……剃须刀、安全套,你要什么?”
血已经止住了,尼克请求他再找一下,最后终于从抽屉的角落里找到一卷发黄的纱布,稍后他买了一瓶伏特加酒。
“还有别的。来吧,看看我这儿。”
店主打开柜子,尼克不想耽搁,把利奥一个人丢在房间里让人有点害怕。
他觉得可怕的事正排队等着出现。
楼梯很狭窄,木头刚漆过,两英尺高的扶手,楼梯底下是水泥地面的停车库。
尼克跑上楼,想看看利奥的气色怎样,他是否支撑不下去,有没有发烧,他必须立刻把自己擦干。尼克不想让他生病,他需要更多东西,尼克甚至想着应该去为他弄一些来,即使没有钱,偷一些也可以。
他为什么会忽然有这样的想法。
利奥没有生病,尼克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靠在床上举枪对准他。
“是我。”
伤患收起枪,塞进枕头底下。他已经把自己弄干了,只是脸色不太好。
“我找到些东西,对你有好处。”
“谢谢。”
尼克替他把衣服卷上去,用酒为伤口消毒,顺便把肩膀上的伤也重新包扎一次。
他学过紧急救护,从某方面而言这是他应该做的。
利奥并没有拒绝帮助,任由他处理那些受伤的部位,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直到尼克说:“没事了。”
尼克跪在床上,查看还有哪里没做好。
他忽然听见利奥轻声说:“我有两个选择。”
“你说什么?”
“对,通常就是这两个选择。”利奥说,“我可以杀了你,或者保护你。”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可以保护自己。”
“你不能,连我也不能,你永远无法想象有多少人想要我的命,我的或者你的,都一样。”
“我说过那是你的问题。”
“但你已经脱不了身,就从你救我那刻开始。”
“别说了。”尼克打断他,他不想旧事重提,因为这件事他无能为力。
“那好吧。”利奥说,“现在我要选择了。”
“为什么是你来选?”尼克说,“这也是我的问题,我也有决定权。”
利奥看着他的眼睛,他用惯常冷淡的语调问:“你决定怎么做?”
尼克开始沉默。
他隐隐能够猜测出一些关于利奥的事迹。他抛弃了同伴,不告而别,而且带走重要东西。曾经的同伴把他当作背叛者,他们把他列为危险人物,必须马上铲除消灭。虽然总是不断有人出现,不断有人死亡,但他们锲而不舍,没人在乎这些牺牲。
“我不想死,也不想受人保护,我可以和你说再见,我还可以向警方寻求帮助。一开始我就这样考虑过,难道你不认为这是对我们都有好处的做法。”
“你不明白。”利奥用一种类似轻微鸣响的声音说,尼克甚至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发出这个声音的。
“你不明白,你站在阳光下太久了,一走进黑暗就成了瞎子。你和那个叫贝蒂的傻女人一样,只知道相信未来。”
他的语气几乎没有给尼克任何希望。
尼克感到自己被打破,但是他很意外地在利奥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碎片。
这个冷血的杀手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疲惫和脆弱,他的杀戮形象瞬间淡化,看起来更像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