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是黎深。”
江厌默默收回伸出的手,把玩着那颗鲜红可口的灵果,挥手施法替桑昭整理好仪容,三言两语解释缘由。
“当初我被关在神族天牢,他是负责看管和用刑的狱卒,因私自带我出逃,被罚跳下轮回台,历劫数百世,世世命途坎坷,受尽折磨,不得好死。”
“而这就是最后一世。”
桑昭没说话,只是默默盯着他,似乎在消化这条消息。
江厌无奈,“你若是不信便入我灵府亲自查看记忆。”
桑昭:“好。”
江厌:“……”
江厌默然,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一说,桑昭居然顺杆爬,真要进他灵府看个究竟。
桑昭平复好心情,捏诀将骨灰珍之重之仔细收好,盖上白玉盒的盖子,神色冷清,抬眸看向江厌。
江厌知道,她这是真打算进他灵府了。
无奈一笑,青龙族天生神力,个个都是实力强悍的天之骄子,又是出了名的自矜自傲,目下无尘,他好歹活了近万年,如今才发现,对上桑昭,还真是拿她没办法。
前往上界一趟,徘徊在龙渊之境,接受先祖传承。
他依旧没有想起生死神魂契是何时何地因何而绑定。
缺失的记忆还是缺失,母亲死后,他是如何活到成年的,全然不知,只知道成年后是如何被天帝派人追杀,被关进天牢又出逃,然后狼狈逃入下界。
他只知道,桑昭一定是个重要的人。
而自己得以活到今天,也一定与她有关。
既是重要的人,让一步也无妨。
江厌轻阖上眼,任由桑昭的灵识探入自己的灵府中。
灵府中,景色依旧。
桑昭仰头见那泾渭分明的两边天空,一半万里晴空,一半风雨晦暗,忽觉有些熟悉,好像自己曾守望过这景色,千年,万年。
“这是神魔战场那一方天空?”
江厌跟着桑昭的视线向上看,淡声回道,“神魔两域交界处,都是这般风景。”
不知为何,桑昭心跳加快,冥冥之中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她,真相已近在咫尺,便脱口而出,“那两族交界处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江厌一顿,桑昭的话像是揭开了一张面纱,有些记忆碎片从眼前快速掠过,但他无论如何也抓不住,“神魔战场附近是龙渊之境和荒谷……好像还有……”
“还有什么?”
江厌摇头,“不知,那片地域神魔皆不可入,不可查,至今成谜。”
“哦。”桑昭闻言点点头,不再追问。
反正她人还在下界,上界的事想多了也没有意义。
江厌随手从满枝头的树叶中摘下好几片递到桑昭手里,便自顾自靠着巨大树干坐下,桑昭接过,眸光淡然,阖上眼细细查看。
入目却不是方才有关幽月的场景。
而是,从一开始,从江厌如何认识黎深开始。
青龙神族被众神设计联合夷灭,父亲江槊死后,江厌作为唯一的后裔,还是神魔混血,两边都不受待见。
为族亲寻仇之时被天帝授意追杀,最后被抽出筋骨,又剜眼割角,受尽折磨。
众神觉得新奇,想看他这混血的杂种能活到几时,便留了他一条命,关进天牢中。
上界的牢狱自然不同于下界,被囚其中,锁链加身,封印限制,周遭漆黑如虚无之境,极致孤独,水深火热,备受折磨。
幽月,也就是黎深,便是那负责看守江厌的狱卒。
黎深和幽月性子几乎一模一样,天性爱热闹,但偏偏得了个看守天牢囚犯的职位,成日成日被困在天牢最底层。
那是关押神族异己的地方,终年不见天日,其中刑罚,能折磨得人生不如死,数千年都不见得有人能被关进那里。
他就只能无聊地守着无边的虚空,日日复日日。
直到江厌被关进来。
最初几天,幽月还老老实实按照上级的吩咐给江厌每日准时用刑,后面就受不住无聊,开始跟江厌攀谈起来。
他向江厌倒苦水,身着气势凛凛的银甲,寒光四射,一派威风,却皱着一张稚嫩的脸说自己好不容易修炼成仙,飞升上界,结果却要在这苍蝇都飞不出去的地方守着无边孤寂,永生永世也看不到出去的希望。
实在是太无聊了。
说他想念没飞升的日子,喜欢下界的恣意欢脱,喜欢热闹和人群。
并列举了下界各种美食趣事,庙会花灯,擂台杂耍,每天都有新鲜事,都不带重样的,听得江厌耳朵都快磨出茧子。
却也让他心动。
但自知身负滔天仇恨,注定无法享有。
不过奢望罢了。
幽月还诉苦说自己飞升之后好久没吃过东西,上界神仙宿风饮露,不染俗尘,就算真有什么好吃的,也轮不上他这种守天牢的底层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