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秦珏和唐韵踏着月光回到住处,唐韵迟疑了片刻,依旧爬上秦珏的床,往秦珏身上贴。
然而秦珏很冷静,她说:“别的都可以,这个不行。”
这终究只是一场保质期只有几天的幻梦,她终究要离开,她不能耽误唐韵。
唐韵和她僵持了一会儿,但秦珏的态度似乎没有半分松动的余地,她不明白秦珏的态度为何一定要如此伤人,美妙的幻梦这一刻忽然清醒过来。
“好,我明白了。”唐韵低声说。
她撤回到安全距离之外,就像曾经的无数个夜晚那样,静静地和秦珏各自占据半边床,彼此秋毫无犯。
虽然唐韵老实下来,但秦珏依旧睡不着,一想到闭上眼睛再睁开,倒计时就会又减少一个数字,她就感觉胸口仿佛被压上了一块巨石。
但提出离开的是她啊。
秦珏只能尽力把每天的时间延长再延长,她规划了密密麻麻的行程安排,从早上一睁眼开始,直到深夜不得不睡觉。
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天早晨她们都会有一个早安吻,然后两人一起四处去玩,从阳光海岸到湿地公园,从游乐场到动物园,把她们曾经没去过的不屑于去的地方都逛了个遍,像所有最普通的情侣一样打卡合影,买两个口味的冰淇淋换着吃。
每天在外面玩得时候唐韵都笑得很大声,每一张照片定格下的瞬间她都很快乐,但每晚夜色深沉她们不得不休息的时候,唐韵都很低落消沉,随着日子一天天临近,越来越低落消沉。
终于,到了第七天晚上,谁也没有在外疯玩了兴致,早早回了住处。
才刚刚八点,唐韵洗完澡往床上一躺,干脆把眼睛也闭起来,说:“我睡了,你走的时候不要叫醒我。”
距离秦珏离开这个世界,还有最后四个小时。
她和衣躺在唐韵旁边,轻声说:“我再陪你躺会儿吧。”
没想到唐韵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声音带着哭腔,语调却前所未有的强硬。
她说:“你走吧,早点走,别让我看见。”
说完这句,她咬紧下唇,不肯再发出半点声音。
秦珏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她问系统:“离开这个世界是什么形式,是我化为虚无,逐渐淡出所有人的记忆,还是……”
“还是我的灵魂回归故里,留下一具……”
秦珏没把话说完,她只是忽然想到这种可能性,就觉得无法接受。
那样的话,对唐韵未免太残忍了。
“她会忘了我吗?你可以抹去所有我存在过的痕迹吗?”秦珏问。
“很遗憾,宿主,我没有这个能力。”系统说。
“我并不知道宿主脱离世界之后会留下什么,之前也没有任何宿主和系统关心过这件事,而世界意志濒临崩溃,我也无力在你走后做出任何改变。”
“所以,很抱歉,秦珏。”系统说。
秦珏苦笑,这种熟悉的未知和无力感让她感觉到命运的荒谬。
“那我还是走远一点吧,省得真是死遁,被她看到。”秦珏说。
她缓缓起身,打开门,走进夜色当中。
身后,床上的唐韵咬着被子,眼泪打湿一片。
秦珏和唐韵约会走得太远,早就脱离了医院的范围,现在住的是一幢木屋民宿,背后是一望无际的苍松翠柏。
秦珏走进密林深处,给自己找了个顺眼的埋骨地,她靠着树干坐下,闭上眼睛,对系统说:“我睡一会儿,该走的时候,你记得叫醒我。”
话虽这么说,但秦珏并不认为自己真的会睡着,她前几日都是累到支撑不住才肯睡下,现在时间还早。
但不知道为什么,靠着湿冷的泥土地和坚硬的树干,她几乎一闭上眼睛,就陷入了沉睡。
梦中,她又来到了熟悉的场景。
暖黄色的灯光给家染上温馨的颜色,爸爸妈妈在厨房里钻研这道菜到底应该怎么做,她那个正值人嫌狗憎年纪的小妹妹大喇喇地坐在客厅玩她的立体拼图,连人带工具把路都堵住了。
秦珏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很奇怪,这回梦中的她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在梦中。
小妹妹的拼图卡住了,她小小年纪还没有那么好的空间想象能力,于是秦珏蹲下去,帮她把找到正确的板块,严丝合缝地卡进榫卯结构中。
妹妹盯着她拼完,给她鼓掌,然后欢呼雀跃地跑向厨房,跟爸爸妈妈说:“姐姐回来了!”
这是秦珏第一次在梦中吃上一顿完整的家宴,她家的餐桌很久没有这样满满堂堂,秦珏的爸爸妈妈给她夹得菜能在碗里堆出小山,秦珏一边吃菜,一边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