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纷纷扰扰,哪怕在楼上的病房也能听见喧嚣,苍白瘦弱的小男孩陷在床褥里,问理查德:“外面在干什么?”
理查德尽力维持住微笑,摇摇头,轻声说:“没什么,你睡吧。”
“爸爸,你是不是做了错事,他们说你是个坏人。”小男孩问。
理查德眸光闪动,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儿子的这个问题。
他要被捕了。
理查德只有这一个儿子,从小被他保护得很好,盯着花园里蚂蚁一看就能看一下午,会因为暴雨打落了花园里的花而真心实意地难过,家里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理查德从来都不曾让他知晓。
他一直以为他爸爸是个英雄。
“我要出一趟差,时间很长,你要乖乖治病,听医生和文森特叔叔的话,好吗?”理查德说。
警察已经来到门外了,理查德最后亲吻了一下小男孩的眼皮,转身离开。
医院外面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理查德被警察一左一右架住,走出来的时候闪光灯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临上警车之前,他奋力地扭头,往身后医院的住院部大楼遥遥望了一眼,这一眼,被很多媒体抓拍到,成了当天的新闻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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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地震从一路传到江城,江城警方本来正在调查医疗系统内部给器官买卖牵线搭桥的高层,靠秦太太给的证据只能抓到一些末端环节的小喽啰,他们想抓隐藏在高层中的保护伞,查了好久都没有头绪,结果从P国披露出来的联络人名单当中,赫然看见了一个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的干部的名字。
顺着查过去,不查不要紧,一查贪污腐败违法犯罪五毒俱全,尤其他还涉嫌利用职务之便组织策划贩卖人体器官,被提起公诉。有风声说这位要顶格判罚,因为江城警方这回后手吃亏,竟然靠外国人爆料的线索才抓到人,司法部门蒙羞,所以要严惩以明正典刑。
轰轰烈烈的医疗反腐行动开始,做了亏心事的人人自危,但对于一线的小大夫而言,每天谈论哪家医院院长落马了,哪个大主任被撤职了,聊得不亦乐乎。
于牧身处吃瓜第一线,但显得比谁都冷静,该写病历写病历,该看文献看文献,只在办公室里没人的时候,才会翻出最开始P国媒体爆料的原始证据,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哎于主任,你听说了吗,隔壁神经内科主任在地下车库被人带走了诶,你说是不是……”办公室门被人推开,她带的规培生笑嘻嘻地拎着午饭跑进来,迫不及待地跟她分享她最新打听来的八卦。
“不确定的事情,不要乱说。”于牧说。
规培生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收声,把于牧的午饭放她面前。
余光一眼瞟到于牧的电脑屏幕,她念出来:“P国肾内科教授约书亚被人实名举报学术造假,现已查实,撤销所有职务……
“于主任,这都上周的瓜了,你怎么还看呢?”规培生问。
于牧把页面关掉,点点头:“嗯,这就不看了。”
她的心神不宁摆在脸上。
P国这段时间是全世界瞩目的风口浪尖,别人看热闹,但于牧看了之后是心惊。
所谓知情人披露的器官买卖证据,有一张肾脏移植术前检查单的照片角落上,依稀可辨签名医生是韩染。
给理查德的儿子做手术的也是韩染。
被人举报学术造假的约书亚教授,是韩染的导师。
这些事情似乎都在围绕着她打转,于牧给韩染打过电话,没有打通。
其实,如果约书亚的东窗事发不是偶然,把这些事情连在一起看,能获得这些所有证据的人,就是韩染。
她该不会……
于牧百感交集。
上次在手术室门口,韩染曾说,如果那个手术做不了,她就完了。
那时候的韩染眼底染着痛苦而疯狂的颜色,但于牧没有退让,为了初心和理想,她和她崇拜多年的师姐决裂了。
于牧当然希望韩染能迷途知返,和所有的肮脏污秽决裂,但这样决绝的方式,也就断了她独善其身的可能性。
韩染没有避讳自己在这些事件当中的角色,连于牧都能从中发现她的存在,更何况是警方。
韩染用自己的自首,清算了她能接触到的所有罪恶。
“哇,于主任,你快看邮箱!”规培生一声惊呼,打断于牧的思绪。
“什么?”于牧抬头。
规培生干脆自己把邮件点开,招呼于牧到她的电脑上看。
这是于主任用来投稿的邮箱,于主任事多记不住每天查看,所以叫这个没心眼的规培生每天抽空帮她过滤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