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秒后。
再次出现。
“你突然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我现在在吃饭,嗯……”
他周围应该是有个女人,明灿听见女人的声音在问是谁打的电话,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突然觉得厌烦,不想管对面究竟是什么情况,方不方便,直截了当的问出了口。
“我妈是怎么死的?”
说完。
电话那边霎时安静。
她等了几秒钟才听见男人说了个你,接着他说:“我接个电话,你先吃。”
明志新往阳台的方向走,顺手把放在茶几上的烟盒拿起来,抖出来一根,低头含在嘴里,正要摸打火机的时候忽然停住了,抬头,伸手把烟拿在手上,“好多年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明灿不说理由,只说:“你回答我。”
明志新已经走到阳台角落站着,未点燃的烟在他粗糙的手上被反复揉搓,逐渐皱得不成样子,“就……那样死的呗。”
明灿:“哪样?”
明志新咳了一声,似乎是不想说出那两个字来,半晌才又开口,“你不是知道吗?”他说着将手握紧,不顾烟已经被折成了几段,彻底没有办法再抽了,“她觉得生活太苦了,不想活了,就死了。”
明灿默了默,“我记得有一段时间你们三天两头就不在家,姥姥告诉我说是你工作忙才这样,可是那时候你明明已经下岗了,她一定是想隐瞒什么,不然她不会骗我。”
“我妈是那样一个顽强的人,从小跟着姥姥长大,孤儿寡母,吃过那么多的苦,都没有说过要放弃,她怎么会……”
“怎么会突然就会觉得活下去了。”
“除非……”
“她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对面没有声音,明灿便知道她的猜测对了,努力将心头那股浓烈的复杂情绪压下去,开口的声音沉重,“她生了什么病?”
“肺癌。”
明灿闻言心跳一滞。
是真的……
明志新的语气变得苦涩起来,“医生说发现得早还有的治,只是要花很多钱,家里积蓄不多,能拿的都拿出来了也不够,那年又运气不好赶上林场下岗,大伙的情况都不怎么好。”
“只要说得上话的人我都借遍了也没借多少,钱花的快,很快就不够了,我后来听人说隔壁镇上有放高利贷的,利息高点,但能借不少,我没告诉你妈一个人偷偷去了……”
“后来就……”
“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去了,至少……至少她还能多活一阵,不至于连那个冬天都没捱过去。”
听得出来。
他是发自内心的后悔。
明灿对于小时候的记忆不甚清晰,完全没有想过这中间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她评判不了这到底是谁的错,归根结底,不过是疾病、是贫穷、是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命运。
他想她活。
她也想他们能活。
她把自己永远的留在那个冰冷的昨天,寄希望于能让他们更好的开启新的明天。
她甚至连最后一口饺子都舍不得吃。
就这样两手空空地离开了。
这个结局听着似乎处处合理,又无处不透露出绝望。
明灿觉得有一颗巨大的石子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呼吸困难,以前她只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她因此痛苦,试图用让自己变得更为优秀这种方式来证明,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可她今天发现。
死亡。
是她唯一能走的路。
不过早晚。
她没有别的选择。
明灿质问:“你当年为什么不告诉我?”
明志新诚恳说:“对不起。”
明灿摇头,“我不要你的道歉。”
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一个影响了她过去二十几年的答案。
“你在北京过的好吗?”
明灿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不习惯,楞了楞,说:“我不在北京了。”
明志新失望说:“这样啊,我本来想着小朗也在北京,你们有空可以一起吃个饭,既然不在就算了。”
明灿:“嗯。”
明志新:“你回漠河了吗?”
明灿:“我在南方。”
明志新哦一声,应和道:“南方好,暖和,我当时还想小朗报南方的学校,死活不肯,非要去北京,我想说他姐在北京,去北京也行,也行。”
明灿默了两秒说:“我还有点事,先不说了。”
“哦,好。”明志新笑说,“你什么时候有时候来哈尔滨玩,爸让你徐姨给你做饭吃,她锅包肉烧的不错,手艺不比外面饭店的差。”
明灿没应,只把电话直接挂断了,她看着屏幕上那个微信名,不知是该难过,还是高兴,或许他早已走进了新的明天里,只有她一直停留在那个漫长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