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积雪说:“你是魔尊,守护两族安宁是你的职责,不然老魔尊不会这么费尽心思培养你,魔族的未来不应该回到干戈杀戮中,只有两族彻底放下芥蒂,人魔两族的和平才能长久,不是吗?”
兰榭哂笑,转身看着任积雪,满嘴透着不正经:“守护两族安宁?这不是你们这些正道之士的责任吗?何时成为一个魔族头子的责任了,你在做什么白日美梦。”
“……”
兰榭笑意从眉宇间骤然消失,眉一横,目光犀利的望着任积雪,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
“掐指一算?”
“……”
“有那么灵吗。”兰榭把没拿糖葫芦的左手伸出去,掌心向上摊着,“哎,你给我算算,我还能活多久?”
任积雪看着他手心丑陋的疤痕,问:“尊上何出此言?”
“就想知道具体死期而已。”
兰榭说得轻松,却在眼神瞥见自己手心那条丑陋的疤痕时默默把手收了回来,“罢了,生死这种事情料你也算不出来,我都控制不了,更别说你。”
任积雪还想把话题引回来,道:“人魔和谐了五百年,还可以继续和谐下去,尊上,你还可以做到更好。”
兰榭沉默了。
许久,他道:“……我做不到。”
兰榭仰头与任积雪对视,隔着一层薄薄丝带看着他说:“我累了,这五百年对我来说已经是多出来的,人魔的命都是命,我守了魔族五百年安宁,人族也害怕了五百年,我爱魔族,也爱人族,我希望魔族安宁,但不希望这份安宁是在人族终日惶惶不安中得来的,我会愧疚。我知魔族为何不造反,无非是害怕打不过我反被杀害,也知人族为何惧我,因为他们时刻担心我会暴戾,会像老魔尊那样受心魔侵扰心志,祸乱人间……你现在说我能做得更好,但其实你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对吧。”
因为没人愿意相信一个怪物,也不敢相信。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兰榭没说,怕说了后连任积雪都怕他。
任积雪哑口无言,兰榭继续道:“我都知道的,没人信我,不管是魔族还是人族,他们对我只有畏惧。”
任积雪道:“那……若是人族怕得很了,决心攻上魔窟,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兰榭唇角微扬,“我很弱的,要是他们来打我,你可要帮我。”
“……”
兰榭故意叹着气,道:“你瞧我,也就有个魔尊头衔,那魔二都要骑我脑袋上了,你看他几时几刻不跟我对着干,我都要被他气死了。”
大街小巷已经没有几个行人了,六六还没回来,也不知去了哪里。
“要打雷了,我该去找六六了。”兰榭先转过身来,手里捏着的糖葫芦只吃了一颗,剩下的沾上飞沙已经不能吃了,路过一个垃圾堆时随手扔了。
任积雪攥紧了拳心,抿着唇看着那抹黑色身影渐渐远去,思绪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冬季,大雪一连半月不休,在地面堆起厚厚一层积雪,一脚踩上去仿佛掉进冰窟一样刺骨。
兰榭走了,一并带走风雪,白茫茫的雪地不见了,凌乱脚印消失了,冰雪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崩塌消融,化作潺潺流水淌过心间。
“阿弥陀佛……”
任积雪轻声叹息,背着相反方向离开。
兰榭走了几步便停下来,回眸忘了一眼,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素白背影忽然有些不舍,心里空空的。
兰榭想挽留,却觉得应该让他走。
天幕已经暗沉,不消一会儿,街道已经看不见光亮,只有楼阁映出来的光辉打在路上,兰榭循着光亮往前走,微低着头,任风把头发都吹乱了。
今日的风真是大得很,吹得人眼睛疼。
兰榭取下眼睛上的丝带,无聊地在手上缠了一圈后随手拿着,只觉双眼肿胀难受,闷闷的,酸酸的。
六六撒着欢跑回来,身后的小马尾一颠一颠的,手里提着兔子灯,看见兰榭后使劲挥手叫兰榭看他。“大人大人!看我,我在这儿!”
“哦。”兰榭无聊的回了一声,看那个淡紫色身影蹦蹦跳跳越来越近。
“大人您看,兔子灯哎,跟咱们的琉璃夜灯不一样,它还有耳朵哎。”
兰榭低头看了一眼,兔子灯灯影在地面左右闪烁。
起风了,该带六六去休息了。
“走吧,找个地方先歇息一晚。”
“不!”六六拦在他面前,“大人,天儿还早呢,再玩会儿。”
六六每次独自下山都会玩上好晚,夜晚黑乎乎的也不害怕,提着个小夜灯逛来逛去,兰榭就不一样了,他对任何事情都兴致缺缺,任何事物对他来说都可有可无,每天想的最多的便是如何打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