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夜尧见了六六,死活要扣着他不让走,说受人所托找了他好久,答应了别人要把六六好好养大。等到沧渊一直追问那人是谁时,夜尧就说不出话了。
沧渊就冷哼着:“莫不是见不得我做善事?你想做善事自己去捡啊,这世间被遗弃的孩子多的是,跟我争这个干嘛?”
他强硬地把六六带回了自己家。
他给六六说起他小时候老是去惹事的事情,说带着缮缺一起偷鸡摸狗,到处揍人,揍完还要重新去揍一遍,不为别的,就是揍第二遍格外解气。
说到一半,讲到去柳肃家时,沧渊突然停下,感觉心里有莫名的火气,恨得他后糟牙都要咬碎了。
他为何莫名的恨柳肃,想起这个名字就想杀人?
明明是跟缮缺去的,可他总觉得应该还有第三人在场。
“缮缺,每次都是你跟我去的,对吧?”
“是的,公子。”
“可是很多时候你明明没去,我只记得遍地都是人,但不是我揍的。”
还不待缮缺说话,沧渊冷了脸,盯着他道:“缮缺,我一个人哪儿敢能揍那么多人,你老实告诉我,到底谁跟我一起去的!”
缮缺坚持着:“真的没其他人。”
“没其他人,真是我自己揍的?”
缮缺点头说是。
“那我为何天天往暗室跑?”沧渊喃喃着,“总觉得,那里有什么人在等我……”
“公子,暗室里没人居住……您没去过那里。”
沧渊点点头,想起暗室确实只有凶残的猛兽,父亲惩罚穷凶恶极的人时才会去那里。
只是夜晚入梦前,总是喜欢睡在床板边缘,哪怕床很宽,也下意识睡在边沿,想留出一块地方来,总觉得那里应该有人躺着。
入梦时,梦里总是会出现一个单薄身影,每次都一闪而过,沧渊看不清他的脸。
他想叫他别走,一张嘴惊觉根本不知道那个身影名字。
他恍惚看着那个人越走越远,张张嘴,叫出一个“兰”字。
“兰……”
兰什么呢……
他想不起,猛然从梦中惊醒,闻到满室的幽兰清香。
……
“我有无边妄欲,所以时刻承受烈火焚烧的痛。”
任积雪这样跟尽空说。
此时距离乌鸦山的混乱已经过去三月有余,三个月期间,这是任积雪第一次醒来,醒来看见外面下着柳絮一样的飞雪,天地又恢复难得的宁静。
这是他醒来的第五天。
期间沧渊曾找上门来向他要人,说有人看见他把兰榭尸体带走了。沧渊根本不相信兰榭死了,他只是偶然听闻有人谈起魔窟死掉的那个魔头,越发觉得自己记忆不对劲,便使劲地想,发了疯的想,逼迫缮缺与六六跟他讲着死去的那个人的细节,逼着夜尧告诉他那个人是谁。
想了好久好久,某天上街看见有人卖烧鸡时,丢失的记忆瞬间奔涌而来。
“我知道你把他藏起来了,他不会死,你叫他出来见我。”
任积雪只是摇头,“他见不了你。”
“不可能!再不让他出来,我就闯进去!”
任积雪仍旧拒绝,就算沧渊真的跟他动起了手也毫不退让。沧渊打不过他,乘败而归。
第二日沧渊又来了,任积雪仍旧重复着那句:“他见不了你。”
沧渊不管不顾,耍赖要闯进去,任积雪便问:“你这样闹,是想要世人都知道他还活着吗?”
沧渊便不闹了,从此没再来。
尽空似乎终于明白任积雪说的与佛无缘是什么意思,他与佛的缘分,是他亲手斩断的。
“不后悔吗?”尽空问。
任积雪不言语,只是盯着眼前一直沉睡不醒的人,神情恍惚,好似丢了心魄。
“哪儿能后悔呢,他是我去见佛的必经之路,他才是长在我心上的菩提。”
怎么可能生生世世不相逢,多残忍。
兰榭想的真周到,让他成佛不入轮回,自己魂飞魄散没有来世,这样他们就永无可能,彻底断得干净。
怎么可能呢。
兰榭以为任积雪成佛后没有情丝,就能冷眼看着他死去,却忘了任积雪对他本就是不一样的,不管有没有情丝,任积雪都见不得他死。
那日在九丈崖顶,任积雪当着所有人的面抱走兰榭的尸体,兰榭的脑袋轻靠在他心口的位置,叫人看不清他的脸,看不见他脸上擦不干净的血污,没人知道他死前的狼狈。
只是还没走到山下,兰榭的身形就消散了。任积雪茫然地看着兰榭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轻盈,感觉到一丝残忍。
他仍旧不知道爱是什么感觉,只是下意识觉得他得留住兰榭,不能让他消失。
他在那么多人面前失声痛哭,跪在地上颤着手凝聚兰榭魂魄,毫无形象地捧着虚空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