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忘了吧。”任积雪还算冷静,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兰榭,我们一起忘了。”
忘记这段禁忌,再重新回答兰榭的问题。
……
“可以忘了吗?”兰榭小心翼翼问着,在得到任积雪肯定的点头后,思虑再三,点了下头,“……忘了好,忘了就不会动心。”
有舍才有得,他们都要勇于忘记。
“所有和你有关的记忆,请帮我全部抹去。”他看着任积雪,眼睛一眨不眨,“和我有关的所有记忆,也请你忘了。”
再最后看了一眼任积雪,兰榭闭了眼,“希望再睁眼时我们互不认识,我找魔二,你回雁咕。”
假装记忆里从来没再遇见过,弥生和虚无都没见过长大后的兰榭。
任积雪也点头,说:“好。”然后抬手对着兰榭眉心,指尖闪烁着微光,像是有无数条细线从里面伸出,再钻进兰榭眉心,源源不断往外摄取着什么。头有点疼,不知是心魔作祟,还是任积雪的缘故。
原来抽取记忆是这种感受,要把忘记的在抹去前再回味一遍,头微微疼着,心也微微疼着。唇与唇的温度还记得,那时的惊慌不安与温柔抚慰那么清晰……忽然冒出一段系着纸鸢的线,这段就算不被抹去也不会被记得的陈年旧事,在记忆再次被抽取时一股脑涌现了出来,然后再次被抹去。兰榭听见温柔呢喃的回声,听见他自己说不想记得。
记忆被抽离抹除至消散的最后一刻,仿佛听见任积雪说:“我不忘。”他不忘,也不要兰榭全都遗忘。他们既然相遇,就不要分开,否则很难解释为何要相逢。
然后抚上兰榭脸庞,拇指指腹划过眼角,温柔的将他浸出的泪珠抹去,再后退两步,保持最合适的距离,等着兰榭意识醒来。
“……”
四下寂静,风吹在脸上凉幽幽的。
兰榭睁了眼,目光茫然,有些忘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任积雪,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恍惚记得他是要找沧渊的。
那为什么会和任积雪在这里?
任积雪也看着他,仿佛在等他先开口说话。他感到迷茫,问任积雪:“我刚才说什么?”
任积雪面不改色,认真道:“你说,想坐秋千。还问,我爱什么。”
兰榭觉得脸有点疼,摸着自己的脸皱眉想了一下,好像真的说过这话。
他顺着任积雪的话往下问:“那你爱什么?”
任积雪告诉他:“我爱寺里的菩提,爱香灰的禅意。”
爱众生,爱世人,爱一个不希望自己被爱的人。
“……就是不爱我。”
兰榭莫名低落,又觉得无比庆幸,转过身松了一口气。反正他就要离开了,这次沧渊怎么阻挠都没用了,除非他想亲眼看着他彻底失去理智,沦为杀人的刀刃。
“怎么还不走?”兰榭想等沧渊回来,就多待了一会儿,结果一晃神,发现任积雪还在这里。
任积雪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秋千……”
兰榭侧眸,这才发现秋千坏了。很奇怪,他就站在这里等沧渊,却不记得秋千是怎样坏的。
他抬手抚上自己脸颊,指腹划过眼角,明明什么也没有,却莫名觉得难过。
眼眶渐渐湿润了,他觉得心痛,却流不出泪,心在滴血表面还要从容淡定,若无其事道:“不用管,用不着了。”
他走到草地的尽头,迎着秋风席地而坐,发丝与束发带一齐被吹乱,随风乱舞着,搭在双膝上的手被风卷走所有温度,冰凉一片。兰榭坐下就不动了,如暮年的老者,坐看夕阳西下,观人生百态,把自己坐成麻木的石像。
他坐了好久好久,久到夕阳下山,天边将要泛起朦胧的夜色。
他知道任积雪就在身后看着他,他应该赶他走的,如果此时非要赶任积雪回雁咕寺,坐在这里还能看见他离开时下山的路,目送他一段归程。
可是兰榭舍不得。
他知道自己自私,最初萌生情感时他是有过生的欲望的,并且希望任积雪不要再讨厌他,能把对众生的爱也分给他一点点,起码不要和大多数世人一样叫他魔头,对他只有恨。
在溪城时,任积雪当着那么多人面挡在他面前,丝毫不加掩饰地护着他,即使是为了人族着想,那一刻,兰榭仍然感觉自己是被护着的。
这叫他如何舍得。
他轻唤了一声:“虚无师父。”
任积雪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咽下不痛不痒的悲绪,声音低哑,“我在。”
只要兰榭需要,他随时都在。
不能心动就藏好心动,兰榭要忘,他替他记得。
“佛说众生平等……”兰榭看着天边薄薄的云层,手指摩挲着腰间的香囊说,“你爱众生,爱平等,我恨众生,恨也平等,把你对众生平等的爱都给我,你说,这样是不是我的罪孽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