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间都忘了(114)

“所以,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任积雪,不必愧疚。”

怎么可能不愧疚,任积雪眉间聚满哀愁。他对他的愧疚远不止此。

任积雪道:“可你一日不开心,我就始终会心存愧疚。”

“开心过的,并非每日都不开心。”兰榭抬起头来,抬起右手对着天空晃了晃,轻声道,“你教我写字时,我只顾着紧张了。后来我夜里回想,在你笔下盛开的诗阕,该是如雪后雾凇一样好看。我想了很久,想跟你说,我不想走远,你能不能把见过的,听过的,都画给我看……”

“那时我是开心的,因为我觉得你会答应。”他收回手,低下了头,沉默半晌。

“但是我没敢说出来。”

任积雪很想转身,但是兰榭不让他回头,他只能忍着,用很认真的语气道:“现在说出来也不晚,只要你说,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向来冷漠的语气现在变得如此真诚,企图让听的人相信他的真心,他是真的什么都可以为兰榭去做。

“算了,现在我不想看了。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的时间,往后应该还有一段日子,不长,很快,在此期间,你别动心。我不贪心,不会对你有过分的要求,你答应还俗,就够我开心好长时间了。”

“不会动心,就算还了俗,我爱的依旧是菩提与禅意。兰榭,你别陷太深,我们不会有结果的。”

“要叫我尊上。”兰榭纠正道,“结果这种东西谁说的准,也许今天就是最后一面了,谁知道呢。”

“不许再去九丈崖。”任积雪又怒了。

他很讨厌听到兰榭说这些丧气的话。

“凭什么不去?”兰榭反驳道,“又不是寻死,那里又死不了,我只是喜欢去吹风。”

兰榭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喃喃,说给自己听似的,“时间过得真快啊,也不知道下次送你回雁咕寺是来干嘛。”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送他回雁咕寺。

任积雪还是转了身,看着兰榭道:“可以不回来,你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

兰榭心里一动,没来头道:“窥见无量劫,窥不破劫由。任积雪,我是你的业孽吗?”

窥见无量劫,窥不破劫由,这是九百多年前任积雪说过的话,那时他还想不通为何他那样一样薄情的人也会有无量劫,想来便是今天,兰榭即是劫由。

也是这一刻,他才真真正正意识到:他真的还俗了。

他拨开兰榭眼前的碎发,看着这双眼睛不复当年如黑曜石一般发光,很想问兰榭怕不怕,有没有惋惜过。

佛说心悯众生,苦难予我,他也曾帮助很多人消灾消难,解除苦痛,却唯独施予兰榭无穷尽的痛苦,他不配过问兰榭过去的一切。

他唯一敢想的,也只有七岁以前的兰榭,那时候日子平淡,岁月静好,兰榭还爱跟在他身后,有时会故意踩他影子,然后没等他发现,自己先捂着嘴偷笑。

伴随着齿间溢出来的笑声传到任积雪耳朵里的,还有一声稚嫩的呼唤:“虚无虚无!你影子被我踩着了,你别动了!”兰榭会很好心提醒他别走了,不然影子跟不上了……

后来他问兰榭为什么要踩他影子,兰榭眼珠子上下转了转,透着狡黠,笑道:“踩掉你的影子,以后我当你影子。”

笑声传到九百年后,听来依旧让人舒心愉悦。任积雪开口道:“不是业孽,是最好的相遇,最好的重逢。”

兰榭脸颊有些发烫,推开了任积雪的手,重新藏好眼睛,从他身边经过后小声道:“骗人。”

刚走了几步,一个暗影出现在他面前。

虽说他们都是二公子的人,但是终究还得听魔尊的话,兰榭平时不管沧渊,只有涉及到有生命危险时才会去管。

暗影说:“二公子与卓迁打起来了,双方都受了伤,对方已经通风报信,如今二公子寡不敌众,尊上再不去看看,二公子恐怕会遭遇不测。”

兰榭还没说话,任积雪问:“在哪儿?”

“溪城。”

溪城离谢城不远,魔族在溪城驻守的首领是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叫温鹤良,是所有首领里最年长的一个,赞同两族和平,不愿多起纷争,得到消息后已经赶了过去,但还是没劝住二公子。

溪城的人族城主听说是卓迁,是个温顺的人,饱读诗书,待人和善,不会轻易与人起冲突。他能跟沧渊闹到动手的地步,也是不容易。

人族附近邻城的人去的很快,少说去了五六个城的城主。沧渊这边只有他和温鹤良,而且温鹤良还是去阻他的,沧渊本就受了伤,念此更加气愤,不顾对面人多,想也不想就要冲上去拼命。

卓迁也恼怒,他最受不了被人冤枉了,沧渊不请自来,张口就是要他把东西还回去,他还一脸懵不知道什么东西呢,原打算将沧渊请进府内喝杯茶慢慢聊,沧渊已经急得要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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