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特的死之舞。
杜司臣的音乐素养让他一听便知道了。
杜云芊从未在杜司臣面前弹奏这样的曲子──既磅礡,又悲壮,那份由琴声宣泄出来的感情…激烈地可以燃人心智,焚人之情…
厅内,杜云芊白皙而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弹跳着。如此高难度的曲子,许久未碰钢琴的杜云芊的确弹错了一些地方,但她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速度不断地加快,杜云芊专注地盯着琴键,音符化作火球重重地落在她的四周,琴声甚至交织成一个死刑犯要上断头台前的心情。
杜云芊的表情是沉痛的,悲苦的,额上渗出汗水,她卖力地演奏着,像要将压在心底深处的情感和悲伤都倾吐而出。
此时,她想起了两、三年前曾经在公司弹过这首曲子的纪翔。当时的纪翔以为公司没有人在了,就跑到团练室随意地弹着钢琴,而弹到这首曲子的纪翔,表情苦涩难受地让躲在外面从镜子窥探的杜云芊不忍再看下去,而那哀戚的音色交织出的是一首非常令人心碎悲痛的死之舞,那让杜云芊费了好大的力才忍住想痛哭失声的冲动。
她发现纪翔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抒发心中的感情,就像现在的她一样。不知道自己是否和当时的纪翔一样露出了那么令人难过的表情?
杜云芊不停地用指尖重击着琴键使之发出极有份量与魄力的音色,又不断地用右手指头拉出一次又一次的滑音,每个音符的力道和越来越快速度和紧凑感,令周遭围观的管家和侍女们大气都不敢吭一声,看着那样的景象真叫人担心杜云芊那纤弱的手指随时都会折断。
在门边的杜司臣看着那样的杜云芊,表情十分复杂。他收紧了手握拳头的力道,努力在克制些什么。
这样激烈的曲子事实上的确不太适合女孩子弹,而且这类稍嫌澎湃磅礡的曲子杜云芊以往是不弹的,虽然喜欢却只能偷偷练习,而当遇到需要她弹钢琴的必要场合,例如家族宴会中献给嘉宾的曲子或是父母偶尔想听听她的钢琴等等,她绝对是弹奏像萧邦的『夜曲』那样优美柔和的曲子,或是莫札特的『小星星变奏曲』那样生动活泼的曲目,因为杜云芊知道哥哥喜欢她弹那样的钢琴曲,所以她就只弹那样的曲子。
陷入过往回忆的杜云芊,就连死之舞中间那柔美哀戚的片段也被她弹得太过悲壮,象是个过度宣泄感情的孩子,她所弹奏出的死之舞,历经了火焰和审判,飞越了疯狂和死刑场,歌颂着无尽的悲伤,从悲伤中褪出一股纯净,最后来到了与开头不同的诺大澈悟,音符重叠着快速地不断升高下降,杜云芊的手指在键盘上重重地击下四次和弦,弹下最后一次后她的双手停留在半空中,微微颤抖着,结束了这场感情太过激昂冲撞的死之舞。
杜云芊轻喘着气,额上冒出滴滴汗珠,突然弹奏这样快速且高难度,音符徘徊在低音域的曲子着实有些吃力,她搓着因弹奏太多滑音而泛红的手指,但心中涌出少有的一股充实。
周遭的人都看得呆了,以至于曲子结束后仍然无法回过神来。
此时彷彿沉醉在梦里的众人,包括杜云芊自己,突然被从门边传来的掌声吓醒。
「哥…!」
看见身后杜司臣的瞬间,杜云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慌张。
杜司臣走到杜云芊的身边,抓起她的右手端倪着,然后轻轻地揉了揉她的手指。
「……李斯特啊…以往我只听过妳弹他的爱之梦或钟呢…」
杜云芊感受着哥哥手的温度,窘迫地垂下了脸。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杜司臣。
但是,一直以来,杜云芊是特地只弹那些曲子的,这一点杜司臣早就隐约知道了。
就当杜云芊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杜司臣身后的侍女却先一步开口。
「少爷,新名纱雪小姐到了。」
此时杜云芊才发现从杜司臣突然出现后,周遭的侍女们已经都各自散开回去原本的准备工作了。
「知道了,快请客人进来。」
杜司臣放下杜云芊的手,正想摸摸妹妹的脸颊,却在伸出手后犹豫了。
「…去洗把脸吧。」
杜司臣的手轻轻落在杜云芊的肩膀上,转身前瞬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杜云芊在自己房内的浴室洗着脸,望着镜子内的自己才恢复了一些真实感。
刚刚那样充满激情的演奏,彷彿身处在风暴之中,体内的感情不断随着音乐而沸腾。
但是在她听见哥哥的掌声,突然被拉回现实,让她感到一阵羞愧。但事实上自己根本没有义务,也不曾和哥哥约定过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