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泱见她写完了,便也走过去,开始落笔。
宋玉悲有心看看写些什么,但想到她写的时候,望泱并未上前,倒也不好意思上去看。
小厮收集好所有宾客写好的纸卷,开始快速翻阅,没过一会儿,就从里面抽出了一小沓的纸张,送到新郎手中。
新郎官先是大致翻阅了一遍,再把最前头两张拿出来,铺在前面供众人观赏。
新郎道:“我与妻子自幼相识,今日成亲,于我而言,是娶得佳人,于妻子而言,大言不惭地说一句,是觅得良人。今日便有心给诸位做个媒,若是不小心抽中了已有家室的人,诸位不应即可。”
宋玉悲站起来去看桌面上摆的两张纸,竟如此凑巧。她画这幅画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会被望泱看到,因此完全跟着心意去画,画完后也未曾多看,匆匆交到小厮手中,现在一看,倒生出了别样的情感。
画中男女坐在书案前,书案上摊着一本书,书上有一行小字,她写得潦草,只隐约看出“冬”“玉”二字。
书案前,是一扇窗,窗没有关,可见陈旧的屋檐,还有屋外纷飞的大雪。
另一张纸,则只简单地提了八字。
冬宜蜜雪,有碎玉声。①
稍稍留心,便能看出这八个字,正与画中模糊的字一一对应。
围观者瞧出其中关节,叹道:“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新郎微微一笑,道:“不知二位可愿出面一会。”
宋玉悲身旁的男子侧身张望之际,就要撞到她,望泱眼疾手快伸手挡住了男子。
男子转头瞧见,颔首致歉。
宋玉悲被望泱虚搂在怀中,能闻到他身上清洌的松香,不知是因为画被他瞧见了,还是前面的新郎官在一画一字的主人,心中竟有些慌张。
她挣开望泱的怀抱,退出人群,缓步往院外走去。望泱跟在她身后,没有说话。
院子外,依旧留有小厮招待进府的客人,此时正值黄昏,红日染红了大半个天,大门处人影匆匆,宋玉悲突然停下步子,望泱走上前,与她并排而立。
她微微侧过身,问道:“你看见了我的画?”
望泱摇摇头,他也从未想过,竟会如此凑巧。他所题的字,正是去岁冬日交给宋玉悲的诗文。
那时候屋里燃了渠深送的炭火,二人皆觉得有些热,便开了书案前头的窗户,未想到一打开窗,便见漫天的风雪,呼呼地刮着。
书页刷刷地翻着,望泱压住书角,翻回了先前学到一半的书文。
宋玉悲那时候只顾着看窗外的大雪,骤然听见书页的刷刷声,方回过神,低头一看,便见一只冷白瘦削的手,压住一排的字。
最上头那一行,望泱教她读过,“冬宜蜜雪,有碎玉声”。
“那你为何会写那八个字?”
望泱瞧了眼门外,微微低下头,凑近宋玉悲,“你想知道?”
“嗯。”宋玉悲点头。
望泱眉眼带了淡淡的笑意,直起身子,大步往前走去。
宋玉悲未曾想到,竟然被望泱摆了一遭,扫了眼望泱的背影,脑子里想着今夜“折磨”他的手段。
其实望泱也不知道,自己在提笔时,为何会写下那八个字,他离世的时间并不久,对与人界成亲的游戏,自然有所知晓,在看见白纸的一瞬,他便已想到新郎官的用意。
心底略略一想,就将那几个字写了上去,或许是在那个冬夜,是他觉得,离她最近的时候,所以才会将那八个字写上去。
入夜,宋玉悲照常来到望泱房里上课。只是这次上完课后,宋玉悲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离开。家具坊的店小二,在下午的时候,便将物件送到了院子。
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了乾坤袋中,今夜倒是可以用上一两件。
金色的锁链很快就扣住望泱的手腕,他盘膝坐在书案前,含笑地看向宋玉悲。
——
次日一早,宋玉悲醒来是在望泱的怀里。
望泱替她轻轻揉着腰侧,沙哑道:“醒了。”
宋玉悲踢了望泱一脚,道:“你现在可是愈发犯懒了,这大白日的,不去开店。”
望泱从床上坐起来,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我是怕你……”
宋玉悲推开她的手,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怕我什么?”
“怕你醒来看不到我”望泱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宋玉悲一直都很厉害,从来都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被人欺负是闻所未闻的事,如何会害怕看不到他。
他摇摇头,“今日是有些起晚了。”
他侧身穿衣,宋玉悲瞥见他腕上的红痕,问道:“疼不疼?”
望泱身子有一刻地僵住,他过去在官场中,也曾听到醉酒后的官员,谈论过其中的滋味,但亲身经历,又是一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