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君是被人抬到自己的营帐的, 身上一阵一阵出着虚汗, 眼皮子耷拉下来,整个人的意识已经混沌不清。军营里面的军医都是男子, 顾长君却是女子,宋榕理所应当地揽下了诊治顾长君的活。
顾长君的营帐极小,和军医的帐子差不多,里头的摆设也甚是简单,唯一与普通兵士的区别就是不需要睡大通铺了。帐子里面弥漫着浅浅的血腥气,宋榕颇是不悦,蹙了蹙眉,抿紧唇。
皮肉绽开,衣服上面渗出来的血迹都已经干了一小半,直接黏在了伤口上面,一个小小的扯动都会牵动伤口。宋榕漆黑的眼眸黯了黯,慢慢撩开了顾长君的衣衫,撩到不能撩开之际,才从一旁的药箱里面拿出了一把小剪子,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将衣服从伤口上面扯了下来。顾长君闷哼了一声,身上的疼痛已经让顾长君麻木。
腰以下都是伤口,血肉模糊,行刑的人根本就没有留力。宋榕敛眉,顾将军莫不是真的不喜欢顾长君这个女儿?还不等宋榕多想,顾长君加重的闷哼声就唤回了宋榕的思绪,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治伤上。
清洗完伤口,又涂上凝华膏,宋榕蹙起的眉峰才慢慢舒展开。凝华膏温凉,能很好地缓解那火辣辣的痛感,顾长君初时粗重的喘息声渐渐消了下来。
忙完,宋榕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将剩下没多少的纱布重新放进了药箱之中,又将剩下只有一半的凝华膏放在了桌上最显眼的地方。刚想要背起药箱就离开,余光看见顾长君趴在床上的侧脸,鬼使神差一般地就半蹲了下来。
好好做个少将军,不去管这些琐事不就好了,还偏偏这样冲在人家的枪口上头。
傻,傻里傻气。
指尖轻轻压住自己的袖口,宋榕慢慢将自己的衣袖拂在了顾长君的额头上面,小心翼翼地将上面渗出来的冷汗擦干。如此轻微的小动作,顾长君自然是感知不到,只是长长的睫毛扇动了两下,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想到了一些什么......
宋榕咬了一下唇,拿起了药箱的背带,慢慢背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转身欲走时手上就有了一道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别走......”顾长君没有醒,全凭本能将宋榕给拉住了。
宋榕一怔。话语模模糊糊,并没有听清楚。饶是知道是顾长君意识混沌下说的话,根本就不需要管,宋榕还是慢慢地放下了自己肩膀上面的药箱,蹲下身子,将耳朵凑在了顾长君的嘴边。听了好半天,才听清楚顾长君零星的几个字,唤的不是自己,是已经仙逝许久的顾夫人。
你也会如此想故去的亲人......
宋榕默默收紧了自己的手,当初那份密报上面写了顾长君的一切,对于顾夫人却是一笔带过。宋榕只知道顾夫人是顾长君七岁的时候难产故去的,这难产想必也不会是天意,毕竟陛下是不想见到顾家子嗣繁盛之景的......
明知道顾平山可能会过来看望顾长君,本应在军营之中隐藏自己的宋榕还是选择了守在顾长君的身边,至少将今夜守过去。子夜之时,大部分的营帐都已经熄了灯,顾长君的营帐却是亮堂堂的。顾长君发起了高烧,身子滚烫,双颊都红了起来。粗布衣山都直接贴在了后背上面,汗水都渗了出来。
宋榕端着盆快步走了出去,走了半里地才在军营的一角借着油灯的光亮找到了勉强还算干净的雪。宋榕直接用手拂去上头的草屑,挖了一块放在了盆子里面,脚步又加快了两分,飞快地回到了营帐。
身为秘阁中人自带的敏锐触觉,宋榕一眼便捕捉到了顾长君身边的床铺微微凹陷下去了一些。
莫不是有人来了,顾将军?
若是从前,宋榕修书去京都的时候一定会写下这件事情,并将自己那些顾氏可能有异心的想法都写下来。但现在看顾长君这幅不清醒的模样,只觉得爹看女儿也是理所应当。
冰块一路上面只融了一小半,宋榕抿了抿唇,双手贴在冰雪上,静待了一会儿才用自己的体温将这大块的冰雪捂化。双手因为握着雪变得有些发红,宋榕不甚在意,一脸淡漠地甩了甩手,拿来了一块干净的毛巾,浸入冰水里面吸满了水才用力拧干。
冰冰凉凉的毛巾触及额头,顾长君粗重的喘息声一下子便放缓了,瞧着这睡容,也比刚刚的舒服了不少。宋榕的眉头这才舒展了一些。还真是应了你说过的话,你就是个挨伺候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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