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杀了你爷爷,不关她的事……她不知道的,她那会儿……”那落迦眼眸黯淡,吐字艰难,“……比你还想杀了我。”
“但她凭什么杀我,凭什么恨我……”
那落迦眼里无数泪水滚落,没入泥土,怔怔地看着葵翎,“明明是她让我做的啊……”
“凭什么,都是作恶多端的鬼,她就能站在光明里,我要把她拉下来……”
林涧闭上眼,握着枪的手指隐忍地紧绷,指节发白,指尖死死压在枪柄上。
谢岫白不忍地叫了他一声:“林涧……”
林涧哑声道:“你杀了……”
他的脸色实在可怕,也是在这会儿,电光火石间,谢岫白才想起了一件事——
林涧的心理问题是在林城死后恶化的。
他眸子颤动,无声地注视着林涧。
林涧没有因为林家夫妇的态度而受影响,从这方面下手也没办法解开他的心结。
因为困扰他的从来不是和林誉陈云舒那三瓜两枣的爱,而是林城的死。
他轻描淡写说他想通了,林城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自杀,林叔也安慰他不是因为他。
但万一呢?
万分之一的可能呢?
会不会是他逼死了林城。
已经有一个不听话的儿子了,再来一个孙子,是不是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多少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这个念头反复地折磨他,碾盘碾面一样,碾碎他的理智。
他甚至没办法向那落迦求证。
按照这个人恶劣的性格,要是知道他这样想,那不管事实如何,都一定会咬死是林城自杀,然后用这件事反复折磨林涧。
经年过去,过往真相终于展现在他眼前,那落迦说:“我逃离翠鸟星之后,潜入你家,想趁着你爷爷睡觉直接杀了他,但他警觉性挺好的,发现了我,不过发现了也没用,一个老人而已,所以我还是得手了,我当时还想在枪上留下零日的指纹,又觉得太明显了,所以没有留……”
最后留在现场的就是一把只印着林城指纹的枪。
那个爱护了他半辈子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并没有恨他。
林涧不觉得开心,一点都没有。
他爷爷还是死了。
但是,接近四年时间,一千多个日夜……
他终于能够呼吸了。
林涧缓缓垂下枪口,脑子乱糟糟的什么都不知道,眼神无意识到处乱划时,不经意间对上谢岫白焦急关切的视线,他纤长的睫羽颤了一下,却没躲开他的观察,深吸口气,尽量平稳语气道:“杀了他。”
谢岫白答应了一声,蹲下去,把手覆在那落迦胸口的伤口上,不顾手下人剧烈挣扎的动作,把堪称剧毒的黑雾注入那落迦的身体。
缕缕暗色雾气无孔不入钻入皮囊,把寸寸血肉腐蚀得千疮百孔。
那落迦手指死死在挣扎中掐入土里,青筋从脖颈一路延伸到手臂,狰狞隆起,生生把唇角咬出血才止住惨叫。
他似乎承受了极大痛苦,整个人从内部慢慢融化,化成一摊黑水,缓缓渗入土地。
昔日被拧断了脖子还活蹦乱跳的人,这次终于彻底去死,再也不可能站起来。
甚至连一粒灰都没能留下。
天空彻底黑下来,天边最后一丝渺茫的光亮消失,四周温度一点点降低。
林涧把枪收好,侧过脸望着这片废墟。
一晃七年过去了啊。
挟着风沙的凉风穿过坍塌败落的废墟,压弯砖石缝隙间长出的野草,发出簌簌轻响。
仿佛是这片土地上的亡灵发出的回应。
“原本想把他们带回我爷爷面前再杀的……”林涧说,“但是这里好像更合适。”
谢岫白仰头看着他。
林涧静默地站了很久,风掠过他的衣摆和发梢,水波一样轻轻浮动。
谢岫白干脆原地坐下来,一条长腿曲起,放松地敞开,一手搭着膝盖,一手撑着地,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过了很久,林涧才回收目光。
他随意地一瞥地上的人,线条清晰锋锐的眉眼柔和下来,他好像卸下了很大一个担子,眉眼都变得鲜活起来,
仿佛故人缓缓从时光中苏醒。
谢岫白不敢移开眼神。
“小白同学,”林涧眼尾勾着一点笑,“要跟我亡命天涯吗?”
“……亡命天涯?”
刀尖浪口奋斗了三年,好不容易坐稳家族继承人的座位,体验到什么叫钱多到用不完的小白同学,头顶冒出三个问号。
林涧一本正经。
“是啊,我们绑架联邦的一级通缉犯后逃亡,私自对犯人处以私刑,手段残忍,情节恶劣,说不定联邦现在已经在通缉我们了,我们这会儿私奔,就是在畏罪潜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