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绪克转过了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犹豫着开口:“您……”
要如何称呼呢?
丈夫。
她说不出口。
普绪克咬了咬唇,微微扬起头,努力往那个方向看去:“你回来啦……”
什么也看不见。
从窗户里落进来的爱神,却能够将她羞怯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嗯。”
轻微的脚步声在床前响起,她听见一声熟悉而轻柔的应答。
“我回来了,普绪克。”
念着她的名字的时候,尾音上扬,听起来,他的心情似乎很好……为什么?
窗外的乌云散去之时,一抹月光从窗子落进了房间。
普绪克眯起了眼睛。
不过这么一点儿昏暗的光线,显出逆光走来人的轮廓。
氤氲的银色光线染了一层虚虚的边界,金子般的头发晕出微弱的粉色光泽。
脸庞的线条柔和极了,和他这么温和说话的气质一样,身型并不魁梧,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满身肌肉,反而纤瘦匀称。
看不清是什么模样,却从心中生出莫名的亲切。
普绪克难以相信,这是昨夜那个几乎要捏碎她肋骨的“怪物”。
她正犹豫着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听见他问:“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好。”
感受到脸庞传来微热的气息,普绪克下意识地侧了侧脸,看起来就要贴上去了。
在触碰到之前,丘比特像是想到了什么,快速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坐在床上的人浑然未觉她的丈夫精分似的动作:“我看到了格诺斯,妈妈,还有姐姐们……”
对,亚莉克希亚和尤安娜!
凭空而来微醺的感觉被潜意识里的危机打破,重新上线的警惕让普绪克往后缩了一缩,她在干什么?
她居然沦陷在这看不清模样的“丈夫”的温柔问话里,不自知地扮演着妻子的身份。
一时之间,沉默许久。
普绪克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她得先试着破冰,于是想要往他的方向挪去。
“你睡下就好,不要动了……”
带着轻笑,普绪克听出来了,他在取笑自己笨拙摸索的模样。
“对了,这个饰扣,是你衣裳上的,她们没有为你准备别的睡衣吗,怎么还是这一套。”
普绪克的手上感觉到冰冷的凉意,手指摸了摸,摸到一根钩针,是那颗脱落的宝石饰扣。
她摇了摇头。
那些睡衣,不,睡裙……毫无安全感,这是唯一一套不露|胸的。
得把话头攥在自己手里。
普绪克反问:“这件不好看吗?”
“很衬你。”
一句不过分的夸奖,却让普绪克觉得面上有些热,腿也热起来。
不是错觉,她落在床边上的小腿忽然被一股微热的气息拂过,和白天饮下那金色的液|体一样的感觉。
些微的刺痛感一闪而逝,小腿上划破的伤口现在肯定全好了。
“还疼吗?”
他的声音温润干净,没有一点儿暧昧,只是在确认。
“不疼……不过是个小口子,是我自己太不小心。”
普绪克懊恼,她怎么又失去了话语权,失去了谈话的先机。
就算对方说话很轻柔,听起来就让人心里飘飘呼呼的也不能就这么被迷住啊!
什么好男孩的嗓子没听过,想想,他是两个嘴巴一只眼。脸上还有许多斑点。
普绪克,清醒一点。
她被自己的想象力吓了一跳,镇定下来,咽了一下:“不说这个了,我,我想问问,我可以请人来这里陪陪我吗?”
“请什么人,你过去认识的那些人么,是女仆们缺了什么你要的东西吗?”
普绪克听出了他话语里的犹豫,像是下一秒就要说出拒绝。
“这里什么都不缺,只是……不行吗,那好吧。”
收起腿躺回床上的少女就这么乖乖巧巧地转过身去,不再说什么。
她想要谁的陪伴?
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股气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抑着发沉的心跳。
丘比特试着让自己保持耐心:“你想要的,都会有的,安心地待在这里,不要再想着过去的生活。”
他想到竞技场上,那个黑皮肤,嘴角破开,却满眼都是普绪克的少年,声音冷了下来。
“不要再想着过去认识的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可是……”
普绪克想说,并不是无关紧要,那是她的家人,若是连自己的亲人也不在意,那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但转念一想那两个姐姐,又熄了想要回怼的心思。
“可是什么?”
普绪克躺回了床的另一角,盖地严严实实,只露出来上半张脸,声音被毛茸的毯子吸收,显得有些闷。
她喃喃说道:“若是您有那么一个在意的人,也许能领会我现在难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