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她搭建的世界检查一遍之前,她不敢再冒险。
元蕙如摇头,“先不玩了。我想看看,如果我们不进入恐怖世界,那个世界会不会主动找上我们。”
“好。”
“我们去玩雪吧。”元蕙如兴致勃勃地提议。
房倦之发送短信,通知亲朋们,今日的十周年派对由于天气原因取消。
元蕙如兴奋地把他拉出门。
南方人骨子里对雪有一股憧憬之情,市民们第一次在家乡见识到何谓琉璃世界,高兴疯了。
新闻说医院骨科门诊 24 小时内,比往年高峰期增长了 500%的就医率,全是玩雪摔断骨头的。
小区楼下到处是组团打雪仗的人,不分男女老少,集体出动。
“房倦之——”
元蕙如和邻居合力堆完一个雪人,团了一团雪,朝几步远的房倦之砸去。
房倦之穿着黑色的冲锋衣,肌肤冷白,眉眼漆黑,耀眼地站在雪地里,没有躲,微笑着配合让她的雪球砸到他身上。
元蕙如哈哈大笑,做了个助跑动作,跑向他。
他不由地和身边带小孩的父母说了同样的台词,“别摔了。”
即使在虚幻里,他也不愿她疼痛。
元蕙如像蹦蹦跳跳的喜悦,鲜活地扑到他怀里,两腿勾住他的腰,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她拍掉他肩膀上的残雪,脸高兴得发红。
“我们谈恋爱的时候,曾约好了选一年在圣诞节回国,冬天到北方过年,你答应过要教我滑雪,”元蕙如提起了好多年前的事情,“结果结婚十年了,你都没兑现。”
房倦之柔和地问,“我们从没看过雪吗?”
元蕙如搂紧他的脖子,“没有。”
“今年冬天去北方,好吗?”
元蕙如开心,“好。”
天空又下起了雪,柳絮满城。
夏花裹着冬雪,美如幻梦。
雪色是强力涂改液,遮蔽高楼大厦,吞噬余响,世界变得尤其寂寥。
让人产生全世界只剩下两个人的幻觉。
浩瀚宇宙的两颗星子,婆娑世界的两朵雪花,屹立在宿命的刀尖,起舞。
元蕙如絮絮地对房倦之回忆:“我读高中的时候,学校里有人早恋,不知为什么,刮起一股雪地留名的风潮……”
每年冬天,闲某鱼闲置交易 APP,会有商业嗅觉灵敏的人,挂出“雪地写字”的业务,在雪地上写姓名、写祝福语,再拍照发给买家,每张照片收费几块几十块钱不等。
于是南方从不下雪的城市里,浪漫无从表达的情侣,成为这项业务的主要客户。
16 岁的少女元蕙如冷眼旁观,觉得同龄人无聊透底。
那时她不曾爱上任何人,更不知道未来的某天她会刻骨铭心地爱上某个人。
那年 16 岁,只是偷偷地想,不知只属于她的那个人,此时此刻正在做什么——每想到这颗孤独的星球,将有一个人宿命般地专属于她,心口就像堵着一颗珍珠,不知是疼痛抑或喜悦。
身边的同学一窝蜂地赶潮流,他们在北方雪地定制的留言,一般是土到掉渣的“某某爱某某永不分离”,想别出心裁一点的,就会去网上抄一些流行语录,最烂大街的有一句……
房倦之问:“哪一句?”
头顶顶着雪絮的元蕙如,看着同样黑发落满雪花的房倦之,轻笑:“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房倦之定定地看她,蝶翼般的睫毛也沾上了雪花。
雪花触碰到温热的肌肤,消融化水,顺着脸颊滑下,像泪痕。
元蕙如用手背擦拭房倦之脸上的雪水。
“那时学校会没收我们的手机,于是多藏了一个手机的人,会被同学们委托帮忙下单,我每天帮他们下单,心想,又是这一句,怎么又是这一句,那些帮忙写字的卖家,要写得烦死了。”
“漂亮的语句,最有重量的时候,是它们刚诞生的时刻,当被太多人轻率地引用,语言就贬值了。”
“后来我成了大学生,好不容易谈上恋爱了,我也偷偷去购买了最不屑的雪地留言服务。”
“我也选了这一句,”元蕙如笑了出来,“横想竖想,想到失眠,就没有想出一句比它厉害的,气死我了。”
“我花了 100 块,找了一个写字最好看的,把照片发给你,”她秋后算账,“你居然只给我发了一个‘嗯’,嗯!我更气了。”
房倦之的眼睫毛湿漉漉的,他的眼底,类似于雪地独有的刺眼的光。
“因为我不喜欢这句话。”
“今朝淋雪的安慰是自欺欺人,我要真实的白头。”
房倦之问:“元蕙如,你送得起吗。”
她郁闷:“你就是个浪漫粉碎机。”
她劝他不要执着,瞬间即永恒,他说我管它的瞬间我只要永恒,一点也不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