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蕙如枕着他的手臂对他说话。
她刚睡醒,神志不是很清明的样子,讲话黏黏糊糊的,撒娇似的。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举办了十周年庆,阿寻也来了,带了她乐队的伙伴,我和他们讲诡故事,然后掉进密室逃脱的副本里去了……”
房倦之的脸色越听越凝重,“我也做了一个同样的梦。”
元蕙如立刻惊醒了,和房倦之大眼瞪小眼:“一样的梦?”
他们对了一下梦中的细节,果然经历一模一样。
元蕙如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我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么诡异的事。”
房倦之抚慰她,“没事,我在。”
元蕙如又想起了什么关键,“那我们是做了一个梦,还是时间循环了?就像无限流小说一样,主角死掉了,时间就会重流,死几次,重开几次。”
房倦之没有回答。
他若有所思,微微眯起了眼,这是他遇到难题时特有的神情。
元蕙如一看就知道他猜不透。
对于理性头脑来说,世界遵循严谨的规则运行,万物皆有逻辑。
而不按常理出牌的诡异世界,就是他们思维的短板。
论通过编造故事玩弄人心、浑水摸鱼、偷梁换日,还是要看文科生啦。
别、小、看、我、们、文、科、生。
元蕙如心里涌起小小的得意,又拼命把那截露出海面的愉快鲸鱼尾巴按到海底去,计划还没成功前,先不能暴露。
房倦之太聪明了,要骗过他,必须先骗过自己。
元蕙如的眼神又变得清澈无辜。
房倦之亲亲她的脸,“天还没亮,再睡一觉。”
元蕙如听话地缩回他怀里,嘟囔:“好冷啊。”
房倦之把房间里的空调关了。
他等到元蕙如的呼吸声渐渐平稳,额头贴着她的,检查她的思维。
他们依旧在“归墟”中。
她的思维世界由他操纵,他输入“婚后十年”的指令生成这个世界,日常生活均截取她过往的记忆——例如“棋牌室”的记忆,他曾陪她回家,陪元爸跟牌友们打了一暑假的牌,也曾目睹她喝醉闹事。
按照他的预设,十周年纪念宴会本应该顺利无事地度过,张彩寻讲诡故事,文北大学规则怪谈,这些环节既不存在,也不会发生。
当前的情况,好比是运行良好的程序,被黑客植入恶意病毒,开始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为什么。
合理推断,是实验体意识觉醒,开始进行反抗。
但“归墟”庞大的试验数据库,从未出现这种先例。
即是:实验体绝不可能发现自身意识被侵入。
房倦之查看了元蕙如的潜意识,和他推定的一致,元蕙如的意识之海乖巧地向他敞开,平静毫无波动,偏差,不可能是元蕙如造成的。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假设。
房倦之算了算时间,是他时日无多了。
本归墟世界 5 个 24 小时循环后,他将迎来生命的终结。
他所托举的,元蕙如微弱的脑电波,也会随即熄灭,跟他一道死亡。
他的精神力量开始衰竭,所以已经无法完美地控制故事的走向了。
根据以往实验数据,实验体的脑电波在衰灭的最后时刻,实验体的意识世界是混乱无序的。
曾有一名实验体,生前是乐高爱好者,他死亡前被监控到的最后几秒影像显示,他的世界变成了一片乐高世界,乐高小人游荡在乐高拼成的高楼大厦里,其乐融融的童趣世界,如他童年幻想过的场景一样。
元蕙如在现实里喜欢玩密室逃脱,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潜意识幻想进入恐怖游戏,也符合逻辑。
房倦之推理到这里,淡然了。
他们两人最后的时光,她喜欢玩什么,他就陪她到底。
元蕙如在睡梦中又往房倦之的怀里钻了钻,房倦之微笑地抱紧了这个生动的她。
“好冷。”元蕙如又无意识抱怨了一声。
房倦之也发现了,周遭冷得沁入骨缝的冷空气,不是夏天的所属。
他打开暖气,元蕙如终于不发抖了,他从床上起身,抬眼瞥到窗帘的缝隙,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看到了另一个反常的景象。
夏日飞雪,千里素裹。
“千古奇观,没想到宏市有一天也会下雪,还是夏天下暴雪。”元蕙如起床后,和父母一起吃早餐时,在餐桌上如此感慨。
她换下了短袖连衣裙,穿上了高领羊绒毛衣。
宏市位于南方以南,一个就算隆冬也不会下雪的城市。
气候反常成这样,网络跟朋友圈全炸窝了。
网上各路专家各抒己见。
也成了元家津津乐道的话题。
只有房倦之淡定,在他看来,这也是意识世界坍塌前的反常现象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