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钟家人面面相觑,站在看热闹的人堆里头,显得是那么的尴尬。
何金桃拉了一下钟国柱的衣服,小声的问:
“老钟,这下怎么办啊?”
钟国柱恨恨的瞅了一眼里头,说:“先去跟徐家说!等钟钰回来,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说完这句,领着钟家人灰溜溜的跑走了。
见到钟家人溜走,徐亚男这才松了口气。
她一转身,便看到还站在一边的谢珉山。旁边的大二八车筐里,还有一个大布包。
徐亚男带着笑走过去:
“嘿,傻小子,这是给钟钰站岗呢?”
谢珉山喊了声“徐姨”,被徐亚男伸长了手,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
“这小子,又高了。”徐亚男把手收回来,“这包裹是钟钰的吧?她是不准备回去了?”
谢珉山幽深的眸色变得更加深沉。
他其实不太知道钟钰家里的事儿,但是经历了刚刚那一出,他大概也明白了一些。
看上去,钟家人是要逼她和徐家的儿子相亲,但她不乐意。至于这包裹……她应该是不愿意回去了。
可是,她一个单薄的姑娘家,要是不回家住,又能去哪呢?
想到这里,谢珉山的心口突然有些疼,像是被个小刀细细的在心上拉出一道口子,虽然不致命,但却比别的地方的大伤口,更疼,更让他难受。
徐亚男瞅着这样的谢珉山,又说:“小子,我得和你说说钟钰的事儿了。”
*
钟钰在厂房里头比赛。
外头的动静,她能些微听到些什么。但是她实在是太专注了,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
这种专注,就像是将她和外界隔绝开的玻璃罩子,一直到最后结果出来时,方才像瞬间从云层中迸发出的阳光,将她从玻璃罩子中一把拉了出来。
“第一名是——细纱车间,钟钰!”
“钟钰啊!太棒了!”
“钟钰!”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钟钰被参赛的其他工友簇拥着走上领奖台,方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原来,她是真的赢了!
霎时间的一股激流充斥新田,将她整个人完全包裹住,让她感觉高兴!特别高兴!
比得了啥都高兴!
钟钰兴奋的几乎有些喘不过来气,迎着所有人的眼光,就仿佛世界上最亮的那一束光打在身上,让她变得瞬间夺目起来!
而在高兴之余,钟钰又觉得有些想哭。
因为,这不仅仅是简简单单的第一名,这意味着,她终于可以向着自己想走的方向迈出一步,而这一步,很有可能是决定她命运的最关键的一步!
走了这一步之后,之后纵使再有千难万难,她都不会再回头看一眼。
“钟钰!说两句吧!”
“对啊钟钰!该你讲话拉!”
不少热心的工友起着哄。去而复返的徐福香也高兴的走过来,将第一名的证书和装着100块奖金的牛皮纸信封递给了钟钰。
“钟钰,和大伙儿说几句!你以后就是咱们厂里名正言顺的纺织冠军了!以后呀,要代表咱们厂去参赛的!”
钟钰接过那来之不易的红本本,面对着话筒,心中有千言万语。
然而最后,她只是深深的弯下腰,就如同一枚秋日里沉甸甸的麦穗,对着乌泱泱的众人,声音轻柔却有力的说:
“谢谢。”
她只有这句话而已。
现场还有其他人在起哄,第二第三名也要上来讲话。钟钰晕乎乎的捧着红本本走下领奖台,胸膛里的心鼓动得几乎像打雷一般。
她站在台子的角落里,站在别人看不到的阴影处,看着眼前欢呼雷动的人们,两行眼泪默默的从眼眶溢出,溢出,流淌成两条小河。
*
一直到所有仪式走完,和大伙儿大合照之后,钟钰仔细的将信封塞进军挎包里,捧着红本本走出大门。
她这才想起钟家的事儿,抬头环顾四周,却并没有看到一个钟家人的身影。
她觉得有些讶异,再想看时,却见谢珉山正快步向她走过来。
“岷山哥。”钟钰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很稳了,毕竟,在会场里,也没有人发现她哭过。
可是,谢珉山却递给了她一块洗干净的手帕,声音沉郁中带着些许腼腆:
“擦擦脸。幸亏你现在知道洗脸了,要不,又要变成小花猫了!”
原来……他看出来了……
幸好……只有他看得出来……
钟钰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将帕子接了过来,在眼角和脸颊上擦了擦,又递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