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免待在原地又碰到渐渐出门的宾客,石漫轻车熟路地穿过宅群小路。
她本想绕到门口,靠车等人,但走进高低错落之间的狭窄时,她忽然停住了。
向家宅群如同静默的青铜古坟,苔藓就了寒雨色,生长在古老的缝隙,放眼幽冷又诡异的青蓝,她一身红衣成了误闯旧梦的异客,记忆也一并跟着老了。
石漫听到了某种呼唤,没有声音,在她清醒的意识之上跳舞。
她越往里走,无声的呼唤越拿出在她坟头蹦迪的气势。
蜿蜿蜒蜒的小路不断,一条延伸出五六条,身旁围堵她的古宅像一双双居高临下的眼睛,看着她这个外来者。
小巷仿佛没有尽头的幽洞,等待她的可能是世外桃源,也可能是死胡同。
是一座小楼。
视野终于开阔,却没有令人舒一口气的平坦,中间本来的空地,被四周古宅延伸出的细道堆满,像洞穴悬挂的蛛网般,齐齐连向那座底部没有入口的小楼,最低的入口也在楼中的位置,仰着脖子才能看见。
从外形来看,说是楼也可以,说是塔也可以,毫无棱角,却处处都是扭曲的曲线,不像任何正常人能想出的构造,古怪至极。
整体来看,就像一条盘转而上的巨蟒,直到塔顶张开尖锐的嘴,露出蛇信子一样的塔尖。
石漫仰头,不断上望,好似要看进血口里有多少人的加冕,又有多少人的葬礼。
她的敏锐和戒备被暂时压下,只剩近乎偏执的探究,就像她一直在追寻一个真相,比起结果,早已成为了呼吸般的本能。
眼所见,耳所闻,她的五感慢慢被蛇楼占据,朱砂佛珠随之亮起血光,鼓动她的血液——这是她的自保手段,朱砂血察觉她的不对时,就会以疼痛强行唤醒她的意识。
忽然一只手遮住石漫的双眼,即将在她眼前活起来般的巨蟒,一下子消失了,黑暗令她一如既往的安心。
但呼唤并没有离开她的耳边,身后拢住她的人似乎和她说了什么,她努力想去听清,却只是徒劳,弄得她只觉古音令人心烦。
于是身后人的另一只手盖住她的耳朵,另一边耳朵被呼唤灌满之前,又在下一秒被温柔地吻住,再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声音了。
直到幽寒的蛇息被身后人的气息完全替代,无影无踪,石漫覆盖双眼之上的手:“我没事了……知晚。”
孔知晚松开手,却更俯身将她圈在怀里,下巴压在她的肩膀,哄人似的低声道:“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石漫沉默地拉下她的手,看向不动如山的蛇楼:“……我来过这里,在向老二的葬礼。”
“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孔知晚也看向蛇楼,“是向家祖宅在说话,你可把它看成寂寞了几千年的老爷爷,所以逮到一个合眼缘的人就说不停,你我只有二十几岁,自然无法一时理解它的岁月。”
“你也听得到?”
“极少数人能听到……老夫人说的。”孔知晚说,“我们就是那个‘极少数’。”
虽然被孔知晚哄好了,但之后石漫还是没什么精神头,蛇楼给她的感觉并不是乌山的怪异气息,但她第一次感受到那股气息就是这片围绕蛇楼的小广场。
她坐到她的专属副驾,忽然想到石咏志能不能听到蛇楼的声音。
她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八瓣伸张正义的队长侠父亲,能在一个不熟人的葬礼耗费半天,现在想来确实有点奇怪。
当然,若是向善芳或者杨梦玉流露了什么伤心和希望他多留一会儿的愿景,石咏志也会毫无办法地留下来。
孔知晚把各种水果和吃食放进后座,坐进了驾驶座,石漫同学还没有系好安全带,她不客气地弹她脑门:“想什么呢?”
石漫慢吞吞地系安全带:“浴火凤的案子……这大包小裹都是些什么?”
“长辈不都这样。”孔知晚不觉得哪里奇怪,“老夫人也不爱吃,都让我拿走,我也吃不了,就拿了点水果和坚果。”
过于烟火气的话和古老神秘的祖宅一点联系也找不到,而且不说她们刚刚联手看了名利场内人的笑话,主要是孔知晚见过家长的态度,令石漫有些坐立难安。
“你不怕他们下毒?”
“留着上供用。”
“那我应该就能戒掉抢死人供果的毛病了,想必老爸和青灯将军地下有灵,百毒不侵,无坚不摧啊。”
石漫刚想打个盹,就听到纸张哗啦的声音,不明就里地看去,一下子清醒了:“那是我的文件……喂!”
她随手一撇,给忘了!
孔知晚向后靠,拉高手臂,一字一句读道:“——《非常道知识大全》,作者热心市民众,历史篇,礼仪篇,咒令篇,咒具篇,骂人篇和揍人篇……最后两个是你自己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