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临杰不出她所料,第六天向陈朗递了辞职信,在队长的嘱托下,磨磨蹭蹭地找她解释。
正巧石漫接到紧急出警,没给他时间,其他人都有任务,没人开车载她,她只好抓走李临杰当临时司机。
任务是一起凶宅案,报案人被房子里的妖鬼缠上,石漫上楼前,嫌弃地让他连人带车滚回去。
大半夜女生独自回去也不安全,李临杰想,反正是最后一次忍受这位前辈的坏脾气。
虽然他入职只有六天,除了惊吓只有惊吓,但好歹半个师徒一场,于是他硬挤出对石漫仅有的良心,等在小区门口,客套一番当报答了。
期间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蹲在门口玩贝壳,应该在等旁边聊天的家长,看到他,对他甜甜一笑。
李临杰被治愈了,给了她一颗糖,小姑娘很高兴,说了谢谢,还让他早点回家,然后跟在大人身后回去了。
插曲冲散了李临杰的忐忑,石副队脾气差,但能力没得说,很快就能下来了。
结果报案人隐瞒实情,出了岔子,厉鬼先石漫一步出逃,一路鬼魅潜行,黑暗中肤色惨白凝紫,眼珠外翻,红衣猎猎直奔他而来。
这可和队里的闹着玩不一样,他终于感受到石漫口中的“杀意”是什么要命的东西。
他僵在车里一动不敢动,大脑一片空白地看着厉鬼抬起尖锐的漆黑指甲,瞬间刺穿车玻璃,在崩裂的碎片中直直捅向他的眼睛。
指甲停在李临杰眼球前半厘米,劲风已经穿透了他的视线般,一瞬间天旋地转,他被蛛丝全力扯出车里,迸溅的血珠像乍起的烟花,涂抹了眼前的黑暗。
石漫捂住流血不断的胳膊,身形从厉鬼的红袖下一滑,蛛丝反手绕紧厉鬼的脖子,狠狠一绞:“没有脑子就算了,腿总长了吧,滚!”
李临杰被骂醒了,连滚带爬地跑走,头都不敢回,却满脑子都是石漫白嫩的胳膊流血不止,被刺出一个大窟窿的样子,顺带刺穿了他不自知的天真。
他忐忑地给队里打电话,但没人有空,就叫了出租车等,本以为会被石漫臭骂一顿,结果石漫出来时只是瞥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
哑巴先生犹豫到8号门口,才医学奇迹般开口:“你不生气吗?”
石漫熟练地缠着绷带,有些诧异:“你就要和我说这个?你真够无聊的。”
李临杰急忙张嘴,欲说些什么,结果被石漫截断:“凶宅房主的妻子在他出差的时候给他戴了帽子,被发现就抛夫弃子和小白脸私奔了,房主伤心欲绝,不想再看到这个地方,于是租给别人,去别的地方生活了。”
李临杰没懂她话题的转变,又不敢询问,干巴巴地说:“这妻子真坏。”
“哈。”石漫不客气地笑,“妻子就是刚才追你的红衣厉鬼,事实是她的狗丈夫疑心病重,她和客户笑着聊了两句工作就被认定出轨,他喝多后直接把枕边人肢解,埋进了墙里,案件已经转交刑侦大队了——你这脑子,报案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迟早被骗去投胎。”
李临杰:“那妻子好无辜,她明明才是……”
“哈。”石漫又笑,“前几天邻居家的小女孩失踪,就是用贝壳敲墙的时候回答了她的呼唤,被她拽进了墙里,现在已经是薄薄一片了,刚挖出来——你心也太软,同情她的瞬间,你也可以成片了。”
贝壳?小女孩?那不就是刚才……
李临杰震惊得说不出话。
“真正的黑与白很少,世界的大部分在中间的灰,尤其是我们这群不见光的人,没教条,也没什么指南,这不在是非和正邪,因果错杂纠缠,很多时候功德与罪孽在你一念之间。”石漫下车,不轻不重地点了点他的胸口,“你这颗心,能承受得起别人的因果和命数吗?”
那是石漫第一次和他平和说话,还是不带“滚”的一长段话,他记在了心里。
他梦了一晚,午夜惊魂像逐帧播放的影片,不断重复他忽略的细节,小姑娘叫他早点回家是别有深意,他若没给那颗糖,她也会杀了他吗?
翻来覆去过后,只剩下石漫为救他被贯穿的伤口,明明只有筷子尖那么大,却像一个无底洞,吞没了他。
他想,别人的命他还不知道,但他已经欠下了石漫的恩情。
这也算他坏脾气前辈嘴里的因果吗?
“李警官的性格,能在特侦大队工作下去,的确不可思议。”孔知晚客观道。
“他提交过辞职信,不过第二天就要回去了。”石漫说,“非但没被吓到辞职,还主动申请去做文职,跑来说了句似是而非的‘我会努力承受的’……全队都说我精神虐待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