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蓝色的风信子和紫罗兰,夹杂几支漂亮的野百合——原平听妈妈的话,没有在花束上花费太多,只挑了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几种。
“妈妈……” 原平低声道。
好像是在回应着他,墓地突然吹起一阵微风,带着点微微的凉意,却并不寒冷。
原平的额发被吹起一点,湿透的衣服被黏得更加紧了。
他摸着墓碑上凹下去的刻字,轻轻道:“你在听吗?”
你,还好吗……?
原平没有别的奢求,只希望摆脱了这一切的母亲,能够在世界的那一边,过得快乐一点。
这样,他也就……了无牵挂了。
——不,也不全然是这样。
原平转念想起什么,忽然低下头,苦笑了一声。
“妈妈,” 原平的声音很沉,“我是不是很没用……你最后让我做的一件事情,我都没有做好。”
——于秀服农药之前,曾经嘱咐他让他和沈知意一定要好好的。
这个女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放下了自己对沈知意的偏见,放下了因原远而起的,对于同性恋这个群体的怨恨,愿意为了儿子的幸福,去接受这个全心全意对原平好的人。
可原平自己又是那样绝情地推开了沈知意……一次又一次用尖锐的话语刺伤爱人的骄傲和自尊心,让他心里的失望慢慢累积,然后毅然决然地离开自己。
或许连原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其实是一个恶性循环——他就是想要看到沈知意离开自己,以此来证明自己根本就不配得到沈知意的爱,所以才千方百计地想要逼人离开。
没能够得到任何回答,刚才的风却停了。树叶不再发出好听的沙沙作响,只有雨滴打在上面的声音。
原平苦笑一声:“妈妈,连你也在怪我吗……”
现在的他,好像做什么事情都是错的,而且错得离谱。
让沈知意配在他身边,就等于把对方和他这个命不久矣的人紧紧绑在了一起。
自于秀离开,原平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离开,痛苦的只会是剩下的人。他自己一个人轻轻松走了干净,沈知意……却有可能要用剩下的一生来惩罚自己。
可和沈知意分开的每一刻,即使不去想母亲临死前的那些遗愿,就算他自己,也时时刻刻都在感受着一种割裂般的疼痛。
——很多人都说,在一段感情里面,性格更加内敛的那一个,经常是更吃亏的那一方。
因为他们习惯了去隐藏自己的感情,不愿意大胆表达自己的爱意,所以在很多时候,会显得一点都不深情,甚至感觉连和爱人分开也无所谓。
但其实……他们比谁都要在乎。
——原平比谁都要在乎沈知意。
就在原平跪在墓碑前沉默的时候,忽然感觉身上的雨滴消失不见,头顶上多了一片庇荫。
来人在原平身侧跪下,宽大的黑色雨伞笼罩住原平,让他不再被雨水浸泡着。
原平抬眼去看,沈知意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或许是因为天气冷,还在外面加了一件薄羽绒外套。
原平没说话,继续看着漆黑的大理石墓碑。
他脑子一片空白,甚至都来不及去思考“沈知意为什么会在这里”这种问题,第一个念头只是——真好,今天天好冷啊,阿沈穿了外套,就……不会感冒了。
原平的脑子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弯来,侧头看着来人:“你怎么来了?”
——沈知意在医院有认识的朋友,于秀住进医院之后他就跟对方打了招呼,只说是“我老公的妈妈”,所有的治疗都要用最好的药物。现在于秀去世,朋友自然也第一个通知了他。
他刚赶到医院,便得知原平已经帮于秀办理了出院手续。没了医院这个目的地,沈知意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还能在哪里找到原平。
比起于秀的去世,沈知意更担心的还是原平的状况——他知道原平一向孝顺,于秀在的时候,即使对原平态度恶劣,他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足以证明母亲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现在于秀走了,自己又不在他的身边……沈知意自己都无法想象后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赶快找到原平才行。
他心乱如麻,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想要来全市最大的一片公共墓地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