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安静了一阵,然后说:“你为什么认为,我什么也没有?”
高霖顿了一下,有些迟疑,反问道:“不是吗?”
我沉默下来。
他顺手把手里那杆枪丢给看管兵器的人,不解地看了我一眼,走过来。
我看了看他,他的动作潇洒恣意。
高霖停在我跟前思考了一阵,颇为困惑地说道:“你来时无物,去时匆匆——没有身份,也没有束缚。你有什么?”
我顿了一下。
高霖看了我一阵,似乎很奇怪这种问题被问出来,有些欲言又止。
良久,我低眸笑了一下,摇头。
真是犯傻。
和他聊这些做什么?
高霖怔了一下,然后皱起眉头,疑惑不解道:“你摇头做什么?”
我抬起眼看他,问:“你喜欢看我笑吗?”
高霖一顿,浑身僵了一下。
我便平淡地笑了笑,说:“我有我自己。”
于是转身向辽阔的草原看去。
天蓝草绿。
天地相接处慢慢悠悠小跑回来一匹马,梅皖昀先生清隽的身影浮动在天地一线上,渺远而玄妙。
我朝他招手,心底添上了些期待。
梅先生打马而至,笑意盈盈地垂头看我:“小公子,今日心情甚好。”
我偏头躲了躲,只觉大概是被他督促得紧了,竟从他话里听出些调侃的意思,一时无话,脸上烧得慌。
梅先生大抵就是那个意思,说我从前都在害相思,见我反应便轻声低笑,却并不多为难我,只问道:“可是有什么欢喜事,专程等着我?”
我掏出书信来翻到那一页递给他,连忙改换话题道:“先生快看,夫人诞下两个女娃,母女平安。”
梅皖昀先是一怔,然后面上忽地显出喜意,一把抓过我手里的信纸,匆匆寻到那一行。
随即他整个人开始颤抖,形容激动,脸颊也兴奋地通红。他抬起头看看我,再低头看信纸,丝毫没有注意到昭戎前面提及到他时对我的安抚话。
“太好了。”他抓着纸的手不停摇晃颤抖,眼里似乎有泪,“太好了!”
我紧张注视着他的手,生怕他一个激动把纸给我抓破了,或者不还给我,昧下去。
皖昀先生抓着纸又抓着我的手,眼里泪光闪烁,不停地和我道谢,带着一股后怕,说:“多谢你们,小公子,多谢你们!”
我仓促点头,半点不敢回握他。
女子生产是很危险的,双生子生产也确实更为艰难,但是——我终于抓住他的手腕,使得他手不晃了才恭贺道:“先生大喜,我们这便回程吧,我送先生回南术。”
梅先生连连应承着点头,笑道:“好,好。高公子,我们就回去——”
他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又低头摩挲着那张纸,自顾自乐去了。
我视线紧跟着他的动作,眼见他反复仔细,小心地看那几行字,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去找高霖。
——他又站在那里看着我。
我皱了皱眉,不经意对上他灼人的视线。
……少年人真是炽热。
我转回头召唤鹿蜀,避开了他的目光。
梅皖昀先生看了一阵,一时手足无措,匆匆把信纸塞给我,来回看了看四周,兴高采烈地回去收拾东西。
我小心接过信纸,彻底松了口气,淡笑着目送他远离。
梅先生的背影此刻与我的心情重合,归心似箭。
我垂下眼摸了摸心口的玉佩,小心翼翼地展平揉皱的纸,心疼地看了半晌,仔细叠起来。
“是陆云回吗?那封信。”
高霖的声音传过来。
我回了回头,看见他复杂的神色。
“还有……玉佩。”他艰难说。
我看了他一会,安静地点了点头。
高霖垂下目光,少年心沉寂下去,低声问:“你会带我走吗?”
我仔细思考了一阵,回复说:“那取决于你。”
他霎时抬起眼,小心道:“怎么说?”
我看了看他,解释说:“你能来西部,是你的家族努力的结果。他们本意是让我给予你一段时间的庇护,看护你成长,而梅先生已经教了你很多。至于你要去哪里,并不取决于我。”
高霖怔了一下,神色顿时茫然。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
我想,他大概要在很短的时间里,做出自我和家族之间的抉择。
只要他仍然在西部,周鄂和昭戎打起来便不会调动他,两边都不会得罪。但他若离开了,那他的家族可能就会动荡。跟我走,意味着他舍弃了仍然在锦城的高家。
当然如果他真的跟我走,我会再去一趟锦城,但这不是我应该告诉他的事情。昭戎说过,帮助别人,不是替别人做安排。我不需要问他想不想,只需要等着他做好决定,然后考虑要不要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