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长玉抬头的时候带着浅浅的笑,笑里有那么一丝孩子气,瞬间便把喜欢观察的陆昭戎吸引了过去。
至于他说了什么,他没有听得太清楚。
陆昭戎暗自嘲笑自己,果然,俗人就是俗人。
等他再回神,于长玉却要搀扶着他走了。
“过两天降神罚,这小子多半活不成了。”
于长玉接得很小心,“他做什么了?”
“拎不清。觉着做神侍威风,偷了他阿娘的石头狐假虎威,结果被自家人告到不虞山,我刚来,还没搜山就吓得跪出来了。”
“那老婆子刻板的很,我同她大吵了一架,这娃娃有十三了——你从哪儿找的人?”
“打山上救的。”
陆昭戎仔细听着,从中得出了几个要点。
第一个,便是天虞山的规则很严苛。
第二个,长玉的父亲在天虞山有一定的地位,而且并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
他看了眼于长玉,是个乖顺的人。
于长玉面对他父亲时很恭顺小心,一问一答间没有明显的主动掌控意识,回答时仿佛早就准备好的答案,从容镇定,却也不掩饰自己可能在说谎。这是陆昭戎目前认为的。
男人果然拆穿他:“你这套话骗那老婆子还行,天罚下来你能诓骗了谁?”
于长玉的手极其细微地在陆昭戎手腕上抓了一下,指甲蹭过了皮肤。
陆昭戎垂眸看着。
他的手细长好看,看不见骨节筋条,流畅而自然,偶尔的骨头凸起恰好勾勒出手的形状分布。指甲透亮,保留了很短的一部分。
他很害怕“天罚”。
陆昭戎微微皱眉。
就他看来,于长玉是一个淡然自处的人,自有风骨,进退有度,顺从规则却不害怕犯错,他很少见这样聪明却清澈的人。
大多数人都是不屈服于规则所以妄图打破它,其实说白了就是想自己制定规则,这种人的性情称为野心。野心之下拥有足够的能力即为“英雄豪杰”,没有能力就是成日仰天幻想的“泛泛之辈”。一少部分人喜欢玩弄规则,这一部分是建立在对规则无比熟悉的情况下,本质上也就是已经屈服了规则。因为他们坚信在如此规则制度下无人可撼动,因此从未想过规则会因自身而改变。
而于长玉,他给陆昭戎的第一感觉便是,他早已经做好被发现的准备,也丝毫不担忧被人拆穿的后果。
如此潇洒。
所以这个“天罚”,在于长玉心里的重量应该是比较大的。
“你们山头净是些神神叨叨的家伙,这小子一看就不是这儿的人——不管怎么说,那屋子给你留着,什么时候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受天罚。”
于长玉没有回应他阿爹的话。
陆昭戎不可能说,因为给你带来了麻烦,所以要不就不要再留着我了。而且于长玉最后的沉默显然是无声的抗拒,也许他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虽然害怕,但其实也觉得无足轻重。
但是他又不可能什么也不表示。
他看着男人轻飘飘地迎风飞去,注意到于长玉安静地出神,似乎在想些什么,神情有很多的怅然若失,便开口打岔:“没有内力。”
果然他问道:“内力是什么?”
陆昭戎眼眸细微地动了一下,借着回眸看人掩饰过去,反问:“神侍是什么?”
于长玉静谧如雾的目光有了些许变化,迟疑片刻,回答他:“神侍……是侍奉山神的人。”
他沉默了一瞬,觉得这个人像是同这山融为一体了,一颦一笑都如临深境,虚无缥缈,“山神……在哪里?”
意料之中,于长玉不会回答他。
陆昭戎看向男人离开的方向,岔开话题:“去哪里?”
于长玉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他身上。
仿佛空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他眼睛里从不掩藏的情感平淡自然地倾泻而出,在陆昭戎脸上缓慢流动而过的缱绻似平静的湖面,叫本想重新交谈的陆昭戎瞬间止了声息。
等了一会儿,他有些没底气。
忽然那目光淡然撤回,他心底轻颤。
于是小心翼翼地侧过身,想瞧一瞧于长玉。
他神情安然地抬头,唇畔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一手拂过流过的山云,一回眸,满身是他眼中神圣的苍青色天空。
陆昭戎怔怔地看着,听到他说,“去不虞山。”
好似瞧出了他初来乍到的惶恐,他衣袂随风微微摆动,宽慰道:“无妨。”
--------------------
第15章 于长玉(2)
一阵风吹过,于长玉仿佛随时要随风离去,忽然间陆昭戎觉得,他好像真的是传说中天虞山上的神仙。可这仙人离他好近,近得他心生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