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催发,游纾俞支着桌子起身。
响起的清澈琴音好像在驱使着她的脚步,让她从人群中穿梭而行,想要离冉寻再近一点。
她听了出来,酒馆里萦绕着的旋律,正是那首对方特地为她写的曲谱。
一支《encore of flipped/返场心动》。
游纾俞不顾无数陌生面孔的打量,停步在冉寻的钢琴旁。
看对方专注演奏时的侧影,看她抬眸与自己对视,唇角扬起的弧度让人沉迷。
琴音停歇,墙上的挂钟显示,还有一分钟,就将敲响圣诞节的钟声。
而冉寻拆开了身边的手提袋。
里面是礼品店里会卖的一只槲寄生枝。
她将枝条高举过游纾俞头顶,嫩绿色的枝芽上,殷红的小果实星点分布,如同深冬里的生机与开端。
“亲一下我,纾纾。”冉寻笑意盈盈,不讲道理,却又合乎习俗地朝她索吻。
耳边欢呼声热烈。
钟声响起的那一刻,诸多人的热切目光下,游纾俞扑进了她怀里。
圈住她脖颈,带有红酒气息的唇衔住了冉寻。
睫毛轻垂,迫切地与她湿软相融。
冰冷疏离的人,在今晚冬与春的分界点,融化成柔软温存的模样。
她们于槲寄生下拥吻。
送往迎来,祝祷未来永远交缠际会,不留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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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冉寻带游纾俞去了德国。
没赶上新年首日,就挑了游纾俞的生日,某个新雪初霁的日子,如她预想中那样,悄悄登记。
没有大张旗鼓的仪式,却写下几十余封信笺,凭邮筒送至华国,让她们的朋友知晓。
走出邮局,路旁恰好是家照相馆,冉寻揽着游纾俞手臂问她:“我们要不要拍张照呀?”
照相馆的馆长是位高挑的华人女性,可饶是室内也裹着厚重的深色风衣,帽子与口罩不离脸庞。
说话时声线却像温水:“两位一起对吗?请来这边。”
馆长拍摄纯熟,只不过那双如透冰般的眼眸,总间隙落在游纾俞脸庞上。
去暗室洗照片出来,听冉寻要求的命名,在照片袋外写下“冉”与“游”。
“游”字本该书写顺畅,但女人怔神间,中性笔泅出一团黑墨,染污纸袋。
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冉寻说了什么,引得游纾俞笑起来。
她今天穿了件颜色柔和的西装,眉眼隽秀,望着身边人,不自知地浅弯着唇。
馆长更换新的照片袋,递给游纾俞。
目光眷恋地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又不敢过多注视。
直到听见对方道谢后与回忆里的人明显不同的声线,才像梦醒。
依旧多此一举询问:“还有什么需要吗?”
“没有了,谢谢您。”
话音落下,游纾俞才发觉,馆长不知何时红了眼眶。
口罩遮不住她眼角显而易见的灼痕,望向她时,新雪一样的眼眸,因无数期望后失望的反复,变得隐忍而晦涩。
“我有东西想给您。”游纾俞忽然开口。
她拉着冉寻回家,在行李箱中翻找,从票据夹里取出一张逾期的话剧票,匆匆赶回照相馆。
推开门时,馆长已经脱掉了厚重风衣,摘下口罩、帽子。
窗外透射进来的冬日光线在她脸庞红痕处起舞,依稀能看出她从前的姣好容貌。
接过游纾俞递来的话剧票,放在指间把玩,听见她问自己是否姓“祁”,忽然笑了一下。
“我不姓祁,也不认识您,女士。”抚摸着票根处的“游盈”二字,将脆弱的纸张叠起。
“并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游纾俞还是将这张票存放在了照相馆里。
目送馆主将票孤零零放在桌上,独自走进暗室。
黯淡的红光里,空气中牵了几道细绳。
密集的木夹,挂满了女人的照片,唇畔笑意如脉脉春风,定格在早已数不清年限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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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游纾俞过了她的二十九岁生日后,回国后,两个人的第一件事是去看望李淑平。
在国外的这几个月,照料老人的阿姨时常给她们打去视频。
视频里,奶奶的状态很好,头发虽花白,反倒像个孩子。
迷恋上折纸,一张彩纸能把玩一整天,最近又重拾数独书,看得津津有味。
只不过冬春换季,生了一场小感冒,到医院住了几天。
游纾俞隔日买了水果篮,带冉寻去探望。
细致削苹果时,冉寻将她们在德国登记的那纸文件拿出来炫耀,“奶奶,没想到吧,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我把您的乖孙女给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