眺望里面,却被收拾得很干净。
再向前走五分钟,几块背对来者的石碑赫然闯进眼帘。
游纾俞径自走上前,将花放在其中的某个小石碑前,蹲下身,冉寻才明白,这里是个隐秘不起眼的墓园。
她看见了碑上的照片,极年轻的女孩,腼腆而幼态。
像是从学生证上拓来的。
冉寻垂眸在心里默祷片刻,等待游纾俞做完所有事,不忍心打破此刻宁静。
心头早已蔓延无数猜测,她想,或许是女人的家人?亦或是朋友,大概出于意外。
但一切思考都停滞于游纾俞朝她走来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我害死了她。”
女人垂头,低低吸一口气,眼角已经染红,“对不起,冉寻。和你说这种事,会让你心情不好。”
冉寻迟钝想起,游纾俞一路开车过来的时候都没怎么说话。
只在刚刚她逗那一下时,为了应和,稍纵即逝地扬起嘴角。
“怎么会呢,你别道歉。”她心疼得厉害,上前揽住女人,竟摇摇欲坠。
“我愿意听,和我说说,好吗?”
游纾俞掩藏已久的秘密,竟与一方无言遗憾的墓碑牵连,而她从不知晓。
视野里,小石碑前摆着的洋桔梗花束探出纤细影子。
两个人找了墓园里的石椅坐下。
“她是我高中时候的室友。”游纾俞已经平静下来,“我们高一结识,而她在高三的某一天离开。”
“那年秋天,她从教学楼顶层的天台跳了下来。我回寝室的时候,才迟迟发现她写给我的告白信。”
“而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应。我以为,我们只是朋友。”
冉寻牢牢握住女人的手,早就被背阴的风吹得冰冷。
她察觉出对方在轻颤,但极不明显。
她从没有想过,高中母校带给游纾俞的,不是愉快的回忆,而是一幕幕阴翳。
而她在六年前的夏天,陪女人多次拜访旧址,对方从未提起。
只有时在教学楼附近站定,仰头,朝顶层空荡方向望许久。
“你也是在这之后才得知的,对吗?”冉寻抚摸游纾俞的眼角,柔声安慰,“这不怪你。”
游纾俞唇色泛白,嗓音空洞:“我本来应该察觉的。”
八人寝室,女孩因为听力受损,被嬉笑是聋子,赶不上课业进度,总被欺凌侮辱。
最大的爱好,就是在本子背面用秃了的蜡笔绘画。
游纾俞向来认为她与女孩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甚至从来没有和对方说过一句话。
直到某晚下了晚自习,看见那道怯懦身影被堵在学校后身的墙角。
画满画的本子被扯烂,四下纷飞。
她请来了教导主任,偏僻小镇,男人怠懒不爱管事,只一次轰走了霸凌者,自此再也不理。
“帮她解决了几次事后,她总跟在我后面。”游纾俞声音很轻。
“我才知道,她原来是能听到人说话的,而且,她的画很好看。”
“我替她买了新的本子,试图在班上翻译别人和她说的话。有一晚,我逃了晚自习最后的十几分钟,因为看见她在卫生间被欺负。”
“可惜还是晚了,她全身都是淤青,头甚至流了血,只好送她去医务室。”
后来游纾俞从旁人口中得知,女孩当晚被撕得粉碎的草稿纸上,画着她自己写作业的一幅肖像。
谣言自此而生。
她从始至终都低估了霸凌者的恶意,那些人甚至因为女孩与她的亲近,开始大肆传播风言风语。
甚至惊动学校与老师。
六年、甚至八年前,小镇与嘉平市区还靠七小时大巴车沟通,何等闭塞。
老师语重心长逼她离开优班,明里暗里讽她伤风败俗,会影响到身边的好苗子。
游纾俞并不在意,应下之后,就离开办公室。
却听闻背后的窃窃私语。
讲台上端庄的老师,背地里议论的声音格外刺耳,说她“上梁不正下梁歪”、“怪不得被抛在这里”。
冉寻紧紧握住游纾俞的手。
单纯倾听,她已经觉得喘不过气来。
上梁与下梁的比喻,她不愿多想。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游纾俞才极力压抑自己,避免落入世人眼中的“歧途”。
“没关系。”游纾俞回她一个很浅的笑,嗓音平静到不成样子,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被李淑平收养前,她好像只算是人群中多余的一份子。
也契合她那时的名字,快溺毙在浑浊泥水里的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