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羞于说出口,不能被当事人知道的。
夏天是一个过分热情的季节,跨过冬天的难捱、春季的流感,天热得似乎要将天底下的结垢晾晒。
毕业季这个词说出口便带着无限感伤,这一时节出现在夏天,矛盾中又有几分合该如此的感觉。
木絮随风在阳光里四处飞曳,摄影师高喊“茄子”的那一刻,他不受控制地将视线落在她身上。之后她回头,慌乱中他近乎有几分自己将心中所想喊出来的感觉。
“苏缇回头。”
但他没有,只是一如既往的缄默。
周围的同学在毕业照中极力展现最好的自己,目不斜视、面对镜头笑得灿烂。
而他们无关人群,只是互相对看。
无限接近搁浅的对视混淆成隐晦的心思,他这一眼就有些收不回来了。
陈屿垂下眸,一手握着发绳的一截,掌下被熨烫出一段温热。
“过来帮个忙。”
涂野躺在沙发上,不断按着遥控键换台。听出他语气里的大不相同后挑了挑眉,背着手端详了一下书房。
“要我干什么?”
“把顶上的那张照片扣起。”
他们两个打娘胎就认识,在漫长的磨合与互相挖坑中涂野早就被坑得没有什么脾气,他任劳任怨的爬上爬梯,对着照片里年轻几岁的陈屿翻了个白眼,然后扣上。
相框后夹着的照片在木质的相框板上突兀得明显,但他没有问。
想要好奇心得到满足,那么在陈屿面前就要藏好自己的好奇心。
这是他的经验之谈。
“这个书房苏缇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进来过,还借了你的一本书看。”
涂野故意说给他听,余光瞄着他的反应。
陈屿一下不受控制的僵直硬板,只像是一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没有一秒见效的良药,又因为太过于幼稚,而憋在心里装着若无其事。
不可发声。
“她看的是哪本书。”
陈屿默默把视线从扣上的相框转移到涂野脸上,不得不说涂野笑得有些欠揍了。
涂野马上收敛好表情,视线在不经意间往他身上转一转,专门吊人胃口:“老实说,我不知道,不过你不妨可以猜一猜。”
陈屿黑羽般的长睫扑扇了一下,涂野扯来个椅子在后方看着。
藏书有很多,而他分门别类是以书的用途,看起来包罗万象实际上也就是分为两类,一个是闲暇时打发时间的消遣读物,一个是商业金融类工具书。
那苏缇要看的话只会选择前者,而前者如果筛出散文和晦涩的意识流小说,短篇故事可能才最对她的口味。
涂野咂咂嘴,手上捏着空瘪的抱枕。里面填充物之前被他随意丢进洗衣机,搅得脱了棉。
“从左往右数第四排第三本。”
涂野听到他的话,手下捏着的抱枕被蹂躏得更憋屈,忽然没了看热闹的兴致。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陈屿这个人有些过分得可怕。
他起身把对方要的书递过去,书并没有多厚,不是什么某种典藏纪念版,封面也没有烫金。但书页间的缝隙却清晰可见。
陈屿打开,夹在里面的书签就是苏缇之前随便塞进来的一张名片。
涂野在一旁看着他,想起来之前自己为什么没有插手两个人的事。
除了觉得关系不对等之外,还有个原因,就是觉得陈屿不需要他的帮助,陈屿所有事上无往不利,而偏偏又习惯隐藏,所以他都差点忘了对方其实是一个很有手段的人。
哦,在面对苏缇的事上除外。
“她早就把联系方式给你了,不用通过我,现在你可以打电话给她了。”
主动问题,他们两个关系的症结就在于此。
*
阳光透过白色的窗纱,一个个正正方方的斑点也慵懒地躺在地板上。
苏缇将腿伸出,踩在明暗交接的界限上,接通电话。
上面是个未知的号码。
“你好,我是苏缇。”
她上身躺在床上,乔心在网上学了个编发拿她试手,不过左一下右一下,像是将她的头发捆绑打结。
电话对面的那方一开始没有说话,只听得到清浅的呼吸声。
“……是我,陈屿。”
涂野识趣地后退,帮他随便合上门。
最后一眼看的是陈屿垂眼着着手腕上的黑发圈。
很有个人特色,看起来甚至男女都适用。
不过诚然,陈屿是短发。
互道名字之后,寻不出什么话题继续下去。
苏缇说:“这是你的号码,我记下了。”
陈屿目的便达到了,但还是不愿意挂断电话,像只不知食饱的饕餮。
一时兴起拨通电话后,又叶公好龙般不断退缩。陈屿只有托她带一些B市独有的小吃回来,才算是不显得欲盖弥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