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烟的声音从视频里传来,饶有兴致地好像带幼儿园的女儿参加绘画班。
蓝苏抬头,瞪她一眼:“别打扰苏苏,苏苏在画画呢!”
咔!
握着手机的手一个用力,几乎把手机掰弯——哪有人自称自己叠词的!还“苏苏”?蓝苏你真的太油腻了!
可她把这视频看下去了,因为下一秒,霍烟被手机软件过滤的温柔的声音传来:
“那苏苏,你在画什么呢?”
这下,蓝苏回答她了,兴许是叫了昵称。
“苏苏在画阿烟。”
轰——
蓝苏脑中火山爆发,眼珠从眼眶弹出,飞跳到霍烟身上。对方转过身,从床头柜拿起在那里放了一整晚的素描纸,捻着顶端垂立展示。
那一团黑乎乎的线条似被猫关照过的毛线团,又似废弃电厂角落里一堆缠绕不清的电线,总之不能说画的是某个东西,更何况是指名道姓的“阿烟”。
绯红爬上蓝苏的肌肤,白中透红,周身粉赤,讨好地挤出一个讪笑:
“那个,喝醉了,脑回路不正常。你......见谅。”
霍烟轻声一笑,将画稳妥地放回床头柜,说:“当然,喝醉了做什么都不意外。不过,看来我在你心里的形象不怎么好。”
蓝苏赶紧辩解:“哪有?就是太好了,所以喝醉了也想着你啊。”
“嗯?”
“我,我是说。”蓝苏的双颊更红,“你都站我面前了,画肯定是画你了,又没有其他人。”
蒙混过关的答案意外取悦了霍烟,搭在被褥上的手指抬起,在空气中拨弄两下无形的琴弦,说:
“不过,你画画的动作挺标准,不知道的,真以为你是画家。”
全程脑袋偏偏倒倒,但握笔的姿势倒是专业,不似写字的握法,而是拇指与食指夹住,拇指贴着笔杆与之一个方向,食指与笔杆垂直的,标准素描绘画的握法。尤其刚落笔的那几下,每一笔都格外笔直,当真有速写大师的风范。要不是头歪歪倒倒地晃下去打乱了接下来的笔触,霍烟真以为蓝苏要画一幅不得了的素描。
本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夸赞,却不知怎的,蓝苏像被人抽了一棍,周身一僵,单薄的嘴唇收紧,浓密的睫羽挡住眸中落魄,声音骤降八度。
“谁知道呢,可能本来是吧。”
那句话很轻,像秋天沾在黄色叶片上的灰尘,风一吹,便落到更远更低的地方,陷进泥地,坠入深渊,好像永远没有尽头地沉沦下去,永不见天日。
霍烟听出话里的落魄,心口被扎一针,冒出一颗血珠子。
“苏家,听说是丹青世家。”
“都过去了,我现在是蓝家人。”蓝苏没有抬头,顿了顿,说道,“其实,我们三姐妹里,最有画画天赋的,是姐姐。当年她才9岁,就有好几幅挂到画廊了。”
“那她应该是天才。”
“嗯,爸爸也这么说。但可能天妒英才吧,她出事之后就一直没有醒来过。连她展览的那些画,现在也不知所踪。”
霍烟顺着她的话勾起一段回忆,“苏沁小时候的画......你等一下。”
说着翻出手机,从前两周看到的一个拍卖会预热广告里找到最关键的一页,调给蓝苏看。
“你看这幅,是不是她画的?”
那是一幅油画,描绘一片沐浴在金色阳光中的花海。笔触虽不及许多功成名就的艺术家,但在许多幼年甚至青年画手中绝对属于佼佼者,尤其整体色调温暖细腻,充溢着希望与阳光,是一幅很治愈的作品。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拍卖会?你怎么知道的?”蓝苏整个人跪了起来,捧着手机激动无比。
霍烟坦然:“之前推送给我的,我以为苏沁只是同名。刚才你说,我才想起来。拍卖会就在下周,你想去的话,我们可以拍下来,挂到苏沁的病房,她会开心的。”
蓝苏欣喜若狂,扑进她怀里:“好!谢谢你霍烟,谢谢!”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人沦陷,转瞬之间,在清醒的头脑里拉响警戒线,僵硬松开。
蓝苏无意义地抬了下手,辅助解释的动作看起来多余又笨拙:
“谢谢你了,就,不管是姐姐的画,还是昨晚照顾我。”
霍烟掩藏情绪的能力稍好些,脸上没什么异样,只说: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蓝苏抿着嘴唇点头,垂眼之间,瞥见自己身上的睡衣,雪白色带蕾丝的样式,跟衣柜里的简约低调风格相背而驰。
“等等,这件睡衣好像不是我的。”
霍烟解释:“是品牌方送的,你没穿过。”